朕真也想做明君(169)
不是担忧,是不高兴。
崔平之最厌烦的就是崔安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崔安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自己成了什么样子,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书房,朝冯氏颔首,“多谢姨娘相告,那我,我先告退了。”
待崔安走后约一刻,有人从书房中出来。
冯氏与那人目光短暂地交汇,那人轻轻摇头,冯氏眼神骤地冷了下去,却在听到崔平之呼唤时立时变了神色,往里走去。
食盒被冯氏轻轻放在桌案上,打开,将几样菜摆出来,“王爷一日未食未饮了。”冯氏劝道。
崔平之哪里有半点胃口,摇摇头,面上浮现出几分疲倦,眼睛却亮得吓人,“康儿呢?”
冯氏面不改色,道:“康儿昨夜奉王爷的命去官署理事了,”她笑了笑,“王爷忘了。”
崔平之点点头,然后继续道:“方才我仿佛听见了崔安的声音,他人呢?”
“大公子哭得厉害,”冯氏为崔平之盛了碗燕窝甜汤出来,“妾以为王爷好一会才能见他,便劝大公子去洗洗脸。”
崔平之接过了甜汤,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见他用饭,冯氏仿佛松了口气。
两人正沉默无语地对着,忽听外面传来了崔安的声音,冯氏看了眼崔平之,见他没有不理会的打算,不等崔平之开口,起身道:“王爷,妾下去了。”
崔平之嗯了一声。
冯氏出去,崔安进来,二人正好擦身而过。
崔安换了衣服又洗过脸,眼上的红肿掩盖不了,崔安只能这样来见崔平之,恭恭敬敬地跪下,叫了声:“父王。”
崔平之看他红肿的眼睛,微微皱眉,只问:“知道错了?”
崔安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还是回答,“知道错了。”
崔平之冷笑一声,笑得崔安心里更加没底,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照杨廷机教他的说,半晌听崔平之恨铁不成钢道:“现在知道了?知道皇帝的恩赏不是那么好受的了是不是!小皇帝比武帝还锱铢必较,他给你的世子之位,却叫你要命去换,安儿,先前不是很得意吗?如今可还想要这世子之位了?”
刚被杨廷机呵完,又要被亲爹嘲讽,崔平之眼角的泪水又要溢出,忽地想到杨廷机的话,福至心灵,伏在地上咽声道:“不要了,儿不敢要了。”
崔平之看他这幅扶不上墙的样子只觉得碗里的甜汤再也喝不下去,还没等他重重摔碗,就听崔平之继续道:“但事已至此,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父王,箭在弦上,我受恩王府已找不出搪塞皇帝的借口了,皇帝早容不下王府,若因儿子不去而成了皇帝开罪王府的理由,儿就是王府上下的罪人。”
崔平之一愣,像是第一天见到崔安似得看他。
崔安重重磕了个头,“父王,儿子愿意去!”
崔安的反应大大出乎了崔平之的预料。
他以为,自己这个儿子会哭,会到杨廷机面前哭,然后由杨廷机出面,拒绝去京城,然而,崔安却说他愿意。
崔平之一时没有回答。
崔安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冷汗如雨,身上一片湿冷。
崔平之听崔安之言,即使知道这话真心的成分太少,但还是有一瞬间的动容。
但旋即,他就明白,这法子定然不是崔安自己想到。
崔平之不能将儿子送到京城中。
抱薪救火,薪不尽而火不止,只要受恩王府还在,受恩王府就永远是皇帝的眼中钉,今日他让世子去京城,或可保受恩王府一息,但是之后,皇帝不会因此而停止,只会得寸进尺!
况且,如杨廷机所想,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都能拿来做献媚取信皇帝的工具,崔平之还有什么是不能双手俸给皇帝的?如此一来,崔平之如何管理封地,威严何在?
最最重要的是,崔平之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要划江而治,独立为一国,他就绝不能将世子送出去。
显然,这一切,杨廷机都料到了。
崔平之低头,面上情绪莫测,他看着崔安额头上浸出的冷汗,道:“起来吧。”
……
对于皇帝的要求,受恩王府选择了不回应。
沉默,就是抗旨。
萧岭等得就是崔平之抗旨!
密奏夜晚送到宫中,次日早朝,由皇帝向众臣宣布。
在仿佛怒不可遏地向群臣说完了受恩王府的不臣之举后,萧岭问:“众卿以为,该如何?”
殿中响起了一阵低声的议论。
眼下,早已不同当日。
诸机要部门长官要么是一直得萧岭信任的官员,要么是后来换上去的,得萧岭信任之人,在重大事项上,只要皇帝没有昏头,他们都会与皇帝同进同退。
萧岭道:“叶卿,你以为呢?”
这种事情,应该先问礼部尚书,或者吏部尚书,总之,不该直接问兵部尚书。
有人惊觉,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敲打。
叶秉和恭恭敬敬道:“回陛下,臣以为,京城与兆安想去甚远,旨意未能及时传达也是有的。”
他明面上仿佛是不治崔平之罪的意思,实际上,却是在告诉皇帝,一次抗旨,还不足以成为出兵最正大光明的理由!
毕竟,崔平之现下还没谋反呢。
帝王轻轻颔首,“叶卿所言,有理,便明发旨意给受恩王罢。”
萧岭可不是今日就要出兵,但皇帝将兆安之事提起,就释放出了一个信号。
皇帝,将要解决兆安一事了。
现在,不过是给众臣一个心理准备,免得真要出兵时有谁没有眼色地去大肆反对。
更是,对崔平之施压。
“朕相信,”皇帝语气淡淡,却透出了一种似有似无的哀伤,“以先王待受恩王府之恩重,受恩王不会做出抗旨不遵的事情,先帝,可是将亲妹妹嫁给了受恩王。”
萧琨玉抬头。
他知道,皇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萧静谨。
皇帝,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将和荣大长公主从受恩王府中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与皇帝视线相接,帝王冕旒下的漆黑双眸似乎含着安抚的笑意,萧琨玉轻轻吸了一口气,恭顺地垂首静默。
下朝之后,萧岭如常回书房,应防心来同他汇报水利的事情。
已是春天,况且现下地方比先前安稳多了,工作更好开展。
萧岭一面听,一面看奏折。
一堆奏折文书中有一样尤其显眼。
是谢之容的信。
那日之后,谢之容果然回营,君臣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境地。
若就此停止,说不定以后在史书上,也是一对令后人羡慕的千古君臣。
萧岭有些跃跃地拆开信。
谢之容汇报了工作,事无巨细,包括一系列准备动员,还有粮草官的人选等。
萧岭往下看。
谢之容如常关心了萧岭的饮食起居,口吻淡淡,仿佛只是例行,一本正经。
只是最后一句,似乎有些怨气:臣听闻京中,纸墨价贵,随信附之。
纸墨价贵不贵谢之容不知道,但是谢之容只能认为是纸墨价贵,不然何以萧岭才能半个月一字的信也没给他写!
萧岭以手挡了挡嘴唇,放下时已自觉无恙,旋即认真地听应防心汇报。
在一切都得应允安排后,应防心心情也愉快,笑道:“臣观之,陛下心情甚好。”
萧岭道:“有吗?”
应防心点点头,“有。”
从方才开始,萧岭唇角的弧度就没压下去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明天我将完成我本年的最后一份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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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此时, 玉鸣关。
玉鸣关地处西北,一到冬日万物不生,大雪连绵不断数日, 烈风落在人面上有如刀割, 四境苍凉。
张景芝甫一上书, 不久之后便得到了皇帝的应允, 军中所需如陆陆续续送来,玉鸣关守军过了一个比往年富裕了不知多少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