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也想做明君(138)
与他何干?
小郎官若有所思地站着。
若是放在从前,刘侍郎会指点身边郎官几句,但他现在懒得废口舌,聪明人自能看清晰局面,愚拙者他出言点拨亦无用。
寒天下士子之心吗?
刘侍郎一笑。
不,不会。
皇帝此举主要打击的是在朝中为官多年而行为不端者,只整顿官吏这一样事,不知空出了多少位置。
要知道无官的士人永远比官位多得多。
皇帝打压了一批人,又扶植了一批人。
审计司已不再是数月前刚刚设立的新府衙,干尽了得罪人的事,这几个月来,审计司官员有功者官职晋升速度之快叫人妒,叫人羡。
在审计司中,如今既有前程,更有圣眷,不知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审计司。
若是不能入审计司,去刑部也是好的。
因为恩科开了数场的缘故,礼部亦非常受皇帝重视,在礼部前程亦上佳。
再不济,有人咬咬牙,把眼光投到了照夜府。
奈何照夜府文职官员太少,况且照夜府并不缺文官。
翌日,早朝。
在中央官员不断减少的情况下,英元殿的官员们又得来了第二个让人眼前一黑的消息。
皇帝要裁撤冗官!
有官员咬咬牙,上步道:“陛下,臣以为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裁撤官员,恐会使各部乏人,捉襟见肘,难以应对局势。”
经过小半年的相处,官员们已经清楚了皇帝的性格,比起先前的暴虐,此时的萧岭虽然更不可捉摸了,但脾气好了许多,至少很讲理。
萧岭允许朝廷中出现不同于自己的意见,不过前提必须是有的放矢。
萧岭面对反对的声音毫不意外,点点头,示意那官员继续说下去。
上一句话尚算有理,后一句却是含了怨气的抱怨之言,“况且眼下朝廷频开恩科,礼部开恩科北场、南场、西南、西北,所选出进士不少,翰林院臃肿,若要精简官员,不妨从翰林院开始。”
凤祈年眉宇下压,不满地往那官员身上看了眼。
你什么意思?
恩科北场、南场都已结束,西南场正在进行。
现在要从翰林院精简官员,那礼部岂不是白忙活了?
这话实在得罪人,把现下有资格上朝的新科进士们都开罪了个遍。
更把翰林院得罪了。
翰林院掌院学士微微一笑,出言道:“冯大人所言,臣有不解之处,何为从翰林院开始?”
冕旒轻撞。
萧岭坐在上面安静地看。
他已经十分习惯朝臣们的彼此攻讦与阴阳怪气,只是表现形式高雅了点。
不等冯姓官员回答,掌院学士又道:“无益而受禄,窃也。看来冯大人是觉得,凡翰林院官员,皆是尸位素餐的禄蠹国贼了。”
朝中有半数官员皆出身翰林院,眼下几个朝中新贵,哪个不是从翰林院出去的?
冯姓官员余光一扫,但见翰林出身的官员面色淡淡,但不满之意已经流露出来了。
各部都有冗员冗官,裁撤无可厚非,可直接点出翰林院就太没眼色,不过看翰林院清贵无甚实权,畏强欺弱厚此薄彼罢了!
冯姓官员冷汗津津,忙对皇帝道:“臣绝无此意。”
掌院学士反问:“那是何意?”
萧岭安抚道:“言卿。”
掌院学士朝皇帝见了一礼,瞥了那官员一眼,没再开口。
冯姓官员如获大赦,忙不迭地退了回去。
“翰林院官员为朕与礼部层层遴选,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将翰林院官员列为冗员冗官,实乃无稽之言,”萧岭道:“裁撤冗官按律而行,是为精简官署,而非为针对一部。”
有人觉得,皇帝这话看似公平,实则再偏向翰林院不过了。
不过也有官员想,翰林院这是受了无妄之灾,皇帝安抚言学士是理所应当的。
况且,这位言学士与陛下交情匪浅,他是东宫三师之一,太子太傅言迭雪的亲弟弟,皇帝少年时与这位言学士交往甚密,便是看在这层关系上,萧岭待言学士都要比旁人亲近些。
萧岭裁撤冗官的举动在翰林院也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议论,即便皇帝保证在先,但这些新科进士们难免害怕自己成了被裁撤的冗员之一。
这种惶然只持续了不到一日,因为萧岭随后下旨,令翰林院官员出京办差。
名单已经列好,天南海北皆有之,位同巡察使,其任务也非常简单:监察地方吏治。
最令翰林院官员们跃跃欲试的不是办差,而是皇帝在诏令中写的非常清楚,若是发现当地官员有不法之行,就地革职,官职低罪名小的由地方处置,二品以上送往京中,若是主政一方的官员被抓,则次一级的官员顶上,若是次一级官员与长官勾结,则由派过去的巡察使暂理事务,以半年为期,若有功无过,能造福一方,则朝廷会正式任命。
这个诏令看得即将出京的官员们恨不得立刻到任,现在就去彻查地方,还一个朗朗乾坤!
若非能力极其卓越,新科进士们的官位一般都不会太高,而比起在京中这人才辈出的地方熬资历,不妨去地方,另有天地造化。
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前程!
这样一来,地方官员即便想贿赂巡察使,恐怕很难打动他们了,莫说是帮不法官员们隐瞒,他们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找出这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
名单上的人都是在言学士与诸多官员挑选下确认的,人品学识能力都有保障。
既然中央已经开始整顿官场,地方也要一并跟上,不能厚此薄彼。
有些中央官员居然微妙地感受到了一丝难言的欣慰。
……
长信宫。
萧岫安安静静地跪坐等待赵太后。
赵杳杳为他倒茶奉上。
萧岫接过,轻轻道了声谢。
“这是谁来了?”一动听微哑的女音在萧岫身后响起,似乎才醒来不久,说话透着几分慵懒与不耐。
萧岫放下茶,朝赵太后见礼,“母后。”
赵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萧岫,只觉月余不见,萧岫毫无变化,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在皇帝的新政中,听宗室讲,也没派上什么作用,每日不过去审计司晃一圈就走,对于宗室亲族送礼宴请来者不拒。
听得赵太后不屑一顾,不知萧岭要萧岫做官是为了什么。
萧岫小时候还算聪明乖巧,知道怎么讨她这个母后欢心,也很听她的话,在武帝面前表现得不知比萧岭好多少,越长大,却越不如从前了,性格懒散无拘,行事张狂肆无忌惮,在众臣中名声差得不能再差。
如今,更在萧岭面前讨巧卖乖,唯一让赵太后欣慰的就是烂泥始终扶不上墙。
赵太后坐下,没有示意萧岫起身,只不阴不阳道:“听说留王殿下夙兴夜寐,来哀家这可妨碍了殿下的公务?若是妨碍了,不如早早回审计司去,为你那个好皇帝兄长效力。”
萧岫闻言也不恼怒,面色殊无变化,还扬起了个再讨人喜欢不过的笑,“儿臣知道,母后才不是要赶儿臣走,而是怨儿子不来呢。”
赵嘉冷笑了一声,“阿岫讨人喜欢的本事比以往更甚了。”
萧岫将方才赵杳杳给他倒的茶敬上,跪在赵嘉身侧,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茶,“母后,您最疼儿臣了,莫要生儿臣的气。”
少年人眉眼明丽,笑颜粲然,如同开在春日枝头上盛放的桃花。
赵嘉轻嗤,接过了茶,“哀家不宣你,看来你是忘了长信宫在哪了。”
萧岫摇头道:“母后这样说儿臣可要伤心了,”他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母后啊,您有所不知,自从儿臣进了那审计司以来,整日里不知多少事要儿臣去办,儿臣实在分身乏术。”
赵嘉吹了吹茶水,闻言,秀眉一挑,不满立显,“阿岫,别以为哀家在深宫中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审计司不过担个虚职,哪里来得多少事务?”
以萧岫的身份,萧岭不会信任他是自然的。
毕竟除了萧岭,最名正言顺继位的就是萧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