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摄政王的侍爱逃妻(65)
——在漆黑视线里,去寻找那唯一的光源。
孟欢心口莫名柔软。
好像有什么地方被他攥紧,褪去了力道。
他也静下来,只是给他喂着粥饭。
碗里的粥喝到一半,门口有人进来。
“王爷,崔阁老听说王爷眼疾复发,送了一支百年的人参来,说请王爷照顾好身子,他在内阁等着王爷身体痊愈回阁理事那一天。”
蔺泊舟这种级别的大官身体抱恙,懂事的官员都会来看望,哪怕蔺泊舟闭门谢客,但礼物和关心要送到,这是官场的人情世故。
孟欢眨了眨眼,意外:“昨晚上复发,今晨他就知道了?”
蔺泊舟:“恐怕知道的还早些。”
朝廷的人盼着蔺泊舟倒,对他的消息知根知底,无论何时都有人暗暗盯着他的动向,王府中兴许也有他们的眼线。
蔺泊舟这双眼睛,除了王府里的人巴不得他好,府外的人,则是烧香拜佛捐门槛,各捐十年阳寿众筹祈祷蔺泊舟眼瞎,永远不能看见。
侍从又问:“王爷,那支人参——”
“熬了吧。”
蔺泊舟声音平静,“替本王谢谢他的美意。”
语气里,却毫无感谢的意思。
-
天气十分炎热。
荷花池旁孟欢埋头写字,头低着,表情些微有点儿郁闷。
“果珍李柰,菜重芥薑。海鹹河淡,鱗潛羽翔。”山枢板着脸,念字时单手拿了一把示威的戒尺,神色没有丝毫慈爱。
——即使孟某人的老公蔺泊舟就坐在他身旁。
用过午膳,蔺泊舟没有任何事情做,便跟着孟欢来听他的识字课。
现在,蔺泊舟穿了身素白绸缎的长衫,双眼覆着白纱,垂头沉静地坐在椅子里,背后有侍女缓缓打扇。他阖拢眼皮,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百家姓,千字文,童子开蒙时读的东西,蔺泊舟三岁倒背如流,可他二十六了,却不得不听他的老婆背。
山枢:“鹹。”
孟欢:“……不会。”
山枢眉头皱紧,把戒尺拍得“啪啪!”响。
孟欢:QAQ。
他头皮发麻,紧张思索时。
耳畔,蔺泊舟似乎笑了一声。
他一笑,孟欢就知道他并没有睡着,而是在听。
——很像那种上学时坐教室后排看你的爸爸妈妈,无论你怎么犯笨他都不会怪你,只会为你取得的进步而愉快,哪怕只有一点点。
蔺泊舟,真的很爹系。
孟欢嘀咕嘀咕,埋头,继续写。
不过得赖于这日复一日,他现在熟悉了繁体字的笔画结构,学写字也比以前快,还没到时间便提前完成了学习任务。
坐着乘凉,山行沿着回廊绕弯进来,先给蔺泊舟作揖,这才问起山枢。
“爹,他们让我来问,最近灯会,何时有空约个时间,一起去锦河畔饮酒,看看火树银花夏夜美景。”
他们清客,文人雅士,最喜欢去最热闹的地方游历,饮酒和歌拍板酬唱。
山枢捻了捻胡须,似在考虑。
孟欢抬眼,想起了王府外的灯会。
大宗虽有宵禁,但在灯会期间会稍微放宽,延迟到三更开禁。
这一段时间,全城放宽,热闹异常,是充满了灯火和烟花的良辰,大宗繁华至极的盛景。
……一定很漂亮吧?
孟欢想了一会儿转向蔺泊舟。
他弯着的眼中星光点点,笑出雪白的小虎牙。
声音满怀期待:“王爷,咱们要不要出府去看看?”
第43章
山行喃喃:“这……”
山枢眉头也蹙起, 表情有些古怪。
并没有人为他的提议而欣喜,孟欢不解:“怎么了?”
山行:“就是……怎么说呢……这个……”
蔺泊舟眼疾虽是满朝文武人尽皆知的事,但外人从未见过他失明时的模样。蔺泊舟自认失明丑恶,犯病时从不在人前出现,偶尔出行,下人都要回避。
他的高傲,让他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和示弱。
而孟欢让他出门看灯会, 那可是灯会!灯会!!人挤人!!!蔺泊舟眼睛失明, 会被多少人看见!
孟欢反应过来:“我……我……”
他顿时跟蔫了的小白菜一样,无比的沮丧,唇瓣情不自禁往下撇:“我,就是想,王爷平日只在王府和皇城两头打转,好不容易休息,可以出门多看看,就没有那么闷了。”
蔺泊舟一个007铁血打工人,一个人养活王府,撑着朝廷,孟欢看着心疼。只想带他去玩玩儿,没考虑这些,孟欢难受极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听到这句话,蔺泊舟放在袖中的手垂在身侧,本来攥紧,此时细长的手指微微松开。
少年声音里是对他的柔软和善意, 不是孟欢想去看灯会——
——而是, 孟欢想和他一起去看灯会。
是这个人, 认为自己过于沉闷劳累,想给他黑暗的世界增添更多色彩。
蔺泊舟的心里有一层厚茧,层层包裹,将他保护起来,但同时又让他沉闷和厚重。现在有个人站在外面,探指轻轻敲着,问:“你能跟我出去玩儿吗?”
那双手,柔软无比,好像能把自己牵出去。
静默。
亭子里暂时没有人说话。
山行知道蔺泊舟不可能出府,但他直接拒绝老婆一定很尴尬,连忙开始转动脑筋:“啊,其实,王府里也可以点灯笼。再说,太医也嘱咐王爷静养,不能到处走动,王爷倒是想出府,但也没法子——”
他身旁,响起蔺泊舟的声音:“嗯。”
山行:“嗯?!”
嗯什么嗯?
孟欢也转目:“看灯会吗?”
蔺泊舟微仰起头,如果他的眼睛没有被白纱覆盖,孟欢一定能察觉到那双狭长微眯的眼中,眸仁敛着的沉静微光。
他说:“嗯,看灯会。”
-
蔺泊舟说去以后,下人们连忙准备出行,摄政王的安危是重中之重,不过豪华车辇、数百侍从,却被他淡淡一句话打了回来。
见过摄政王面容的人极少,蔺泊舟走入百姓中,未必有人能认出,可若是带着王府护卫出行,闹出的动静就很大了。
要清场,清散街道的人员,十分扰民,灯会也只会变成他一个人的灯会。
这就没意思了。
偶尔,他也想放下摄政王这个身份,出门只是走走。
于是,下令让王府护士穿便衣,隐匿在他背后的人群中,就此出游。
“先吃晚饭出门,还是出门吃晚饭?”蔺泊舟说,“欢欢来王府这么长时间,也就外出两次,要是喜欢,为夫可以陪欢欢到处走走。”
隔着两步远的孟欢望着他,悄悄抿了抿唇。
蔺泊舟愿意出府,是为什么?
因为自己的提议?
孟欢并不想看见蔺泊舟出府以后,不适应,或者被人看见,受到嘲笑。
孟欢希望他可以尽量舒适,想了想,说:“王爷要是不愿意就不去,不用因为我有什么负担,灯会,什么时候都可以看——”
“也不是,”
蔺泊舟开口音截断了他的话,换做以前,他失明时躁郁厌世,几乎很难从他绷紧的唇角窥见一丝笑容,有的只有不耐,阴郁和森寒。
现在,他语气却像是释去了什么,也平铺直叙:“我想和你一起去。”
“……”
凉风吹起他耳畔的白纱,伴随着发丝,向后轻轻飘扬,他肩头压着的许多东西,此时似乎短暂地卸了下来。
孟欢心口安静了一会儿。
但接着,有什么东西怦怦乱跳起来,不断扩大回响,混着夏季的燥热感,成为耳朵里无法忽视的声音。
他启了启唇,说:“喔。”
走近,轻轻牵着他的手,柔软的五指,和他修长分明的五指抵拢,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