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摄政王的侍爱逃妻(137)
员外郎笑了笑,说:“你们两个小少年,可不要小看李副郎了。他虽然不是王爷的人,却是风水堪舆世族,祖祖辈辈都看山水,眼力老道。只不过三教九流嘛,李副郎出身贱籍,当年全靠崔阁老提携,否则一辈子都在村里给人摸骨看手相,所以啊,崔阁老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对咱们没有好脸色很正常。”
他顿了顿说,“诸位也不要太难为他了,王爷说过,用人不以身份论。李副郎看山水眼光狠辣,只要他点了头,舆图绝对不会有问题。我们一起共事,要互相理解啊。”
……在他眼里,自己非要出门看舆图,好像还成和李副郎怄气了。
孟欢沉默着,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哟,李副郎!怎么回事?”
员外郎声音突然变了。
孟欢顺势转过身,一道漆黑的身影让人搀扶,塌着肩膀走了过来,来人浑身湿漉漉的,膝盖和袍子沾满了泥水,污秽不堪。
小厮说:“大人方才爬高处的石头,摔了一跤!”
“没事……”
李副郎抬起了脸,气若游丝,一张瘦瘦长长的脸惨白,眼仁浑浊,出气急促。
员外郎急坏了:“李副郎身体无碍?”
“不打紧,”李副郎低头说,“回城吧。”
“你的身体——”
“回城,回城开一副药,就好了。”他语气断续,显然摔得严重,要早些回去看大夫。
耽误不得,众人连忙去牵一旁的马,孟欢也准备收拾回山了,只是想到了什么,觉得自己有点儿没同理心,但还是问:“李副郎刚才去了趟山后,有什么发现吗?”
他不轻不重地一问。
可耳畔安静。
孟欢不禁转过了眼。
李副郎唇瓣发紫,瞪大眼眶看他,眼里充斥着血丝,苍白的下颌又尖瘦,像是一只中了邪的厉鬼,阴沉狰狞,尤其是那双眼球快爆出来的眼角。
“……”
诡异至极的场景,让孟欢退了一步。据说走进无人的深山,人会遇到深山里的厉鬼,还会被林间的瘴气魇着,疯癫发狂,李副郎现在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李副郎声音嘶哑:“没有。”
……没有吗?
孟欢捏着缰绳,手指冷的发抖,可心里却莫名升起疑虑。
风水堪舆世族,阴阳两道相通,看过的地形比孟欢走过的路还多,怎么会去一趟后山被瘴气魇住,惊惧至此?
唯一能镇住他的,恐怕只有人心。
——甚至不是别人的人心,而是自己的人心。
孟欢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停住脚步:“你们先回去吧。”
李副郎血红的眼球看他:“你要干什么?”
孟欢后背僵硬,撒了一个谎:“我有东西掉了,回去找找。你们先走,天黑前我肯定回来。”
祝东不明所以:“我跟你一起回去找吧。”
李副郎那双肝胆俱裂的眼睛,瞳孔睁大,眼神像是能把孟欢的皮剥下来,可他喘着气,像毒蛇吐着信子,什么也没有说。
孟欢栓好了马,开始往回走,离开李副郎的视线以后从走改成了跑,在山路间健步如飞。
祝东:“你跑什么?!”
孟欢心脏狂跳,有种预感:“山背后有东西。”
“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
祝东还在发蒙。
“肯定有,”孟欢边跑边断断续续说,“李副郎听到水流声,绕过去看了。他对山水的敏锐程度如此之高,回来却说什么也没有。但他那张撞到鬼的表情不简单!他在害怕,他害怕的不是鬼,而是即将被他害死的数万大宗卫所兵。”
祝东模模糊糊,“你是说……”
他抬头,看见孟欢手指握紧树枝往石头上爬,“咔嚓”,树枝断裂,他踩滑从石头上摔了下来,扑通跌落在石头上,一后背的泥水,脑袋磕得发出重重一声响。
祝东脸都吓白了:“兄弟!你别着急,你慢慢爬啊!怎么了?”
“……”
孟欢躺在石头上,后脑勺重磕,泛起的空白涟漪让他脑子都麻了。雨落在他脸上,落到眼睛里,凉丝丝的,又从眼缝里流出来。
他静静地躺着,眼中倒映着深山里的雨影,黑润的眸子里,闪过了蔺泊舟坐在城楼上的光景,手中沾血一片一片裹紧的纱布,远处的残阳和鲜血,那双映照着兵临城下的褐色眸子……
孟欢爬了起身,缓了缓,脑子里就是木,他改为抓着树桩子缓慢地爬,雨水沿着他磨破的指甲缝流到宽大衣襟里,蓑衣早就不管用了,身上全是水,湿淋淋的贴着衣衫。
等他爬上了山坡,爬到山顶,耳中除了暴雨的声音,还有一阵水流拍打两岸的声音。
随着风声,很细,但是很清晰。
祝东抬头时,见孟欢站在石头顶,焦急地往下张望。
终于,视线定格。
——“找到了。”
祝东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找到什么了?”
孟欢指着深林的草莽当中:“这里还有一条路,被草遮住了,要不是今天下雨,雨水从草底下冲过去,谁都不会发现这条荒芜的宽路。”
祝东睁大眼,如遭雷击,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你是说……”
孟欢声音发抖:“这条路绕过了重兵设防的谷口,要是我们没发现,没设下兵防,这个疏忽可以让朱里真人的骑兵从这条路偷渡山阴,直取坼州城关,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他们周密完备的“鱼篓”和“壶”状地形,也将崩溃殆尽,使得坼州的入口被打开,朱里真铁蹄践踏驱驰,如入平地。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孟欢真没想到。
李副郎为给崔阁老报仇,要蔺泊舟征讨朱里真无功,甚至惨败,身负军令,居然对这条要紧山道隐而不报。
原书里,蔺泊舟思虑千万,只有这一失。
坼州,他们精心挑选的险峻城关,为的就是困住朱里真的骑兵,将其重创,可这条路猝不及防的存在,使困住骑兵成为梦幻泡影。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失,足以让他们所有准备付之一炬,让他苦心经营的完美战局成为千疮百孔的漏洞,让他修筑的千里之堤毁于一只小小的蚁穴,甚至,让他在那场战争中折戟沉沙。
祝东声音颤抖:“立功了!立功了!我们立功了!兄弟,你是头功!我是二等功!”
孟欢头有点儿晕,蹲下身扶着石头,往下爬到了石头底下。
他刚才摔了一跤,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但他手指紧紧扶着石头,下巴一抬,语气难掩的骄傲:“哼!蔺泊舟要赢了!”
说着时,头脸都淋着雨,蓑衣沉甸甸地往下勒,感觉自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可真的好开心。
他仰头,看着漫天的雨,随军一路各种五味杂陈的记忆都涌了上来,辛苦过,疲惫过,恐惧过,却也一直咬牙着……
这个错漏,是自己发现的。
那么多人想害蔺泊舟,想害得他死无全尸。
可是自己……
孟欢抿了抿唇,眼眶有些发热。
真的可以保护他。
第89章
眼前的影子摇晃, 从一个晃成了三个,再晃成一个,树叶和风雨都好像都在震动。
孟欢膝盖一软,摔倒在地,头发顿时垂了下去,膝盖磨破的鲜血顺着水流滴出来,将附近的水坑打湿。
祝东声音悲痛:“陈兄弟!兄弟!你为何这么拼命?你——”
他声音哽咽,好像要说不出来话了,狂喜和激动之后,意识到孟欢现在身体虚弱。
他扛起孟欢的手臂,扶着他拖拉着泥水往山下走,边走边抹眼泪:“兄弟,你真让我刮目相看,真了不起,真是人中龙凤!相比之下我就是废物!”
“说什么呢?”孟欢拍他肩膀,“有你,也让我更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