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摄政王的侍爱逃妻(170)
“臣一心一意为大宗的江山社稷谋划,不料在群臣眼里竟然落下这样的口实,但他们所说也不是毫无道理,陛下如今长大,理应亲政,臣在朝中只会阻碍陛下行事。”
蔺泊舟顿了顿,又说,“再者,臣备受失明所困,整日自怨自艾感叹命运不平,早已无心朝事。臣只想回辜州,与王妃安享下半生。”
“……”
宣和帝彻底没话说了。
——蔺泊舟回京,为的也不是向他夺权。
他心里绷紧的事情松缓下来,感觉头顶悬着的那把剑落下,本以为会把自己扎的遍体鳞伤,现在发现仅仅是胡思乱想而已。
莫名的尴尬涌上来,如果蔺泊舟说的是真的,那自己临阵换将,陷他于危险的境地,难道不是不仁不义之举吗?
宣和帝手指攥紧,思绪弥漫时,耳畔忽然笑了一声。
宣和帝抬头,见蔺泊舟唇角微微抬起。
他本身就生的俊美,此时一笑,彷如春风拂面,万千花开,让人不觉轻松下来。
宣和帝有些讶异,他知道皇兄生的俊朗端雅,容貌出众,但在他面前一直谨守礼仪,板着脸眉眼凝肃,先前宣和帝还想过蔺泊舟这样的人娶了妻,会不会对妻子笑呢。
现在发现,皇兄笑起来,真是毫无距离感了。
他不禁好奇:“你笑什么?”
蔺泊舟声音也温和:“臣心里欣慰,离开陛下四个月,陛下的进步比以往神速,会怀疑,也比以往思考得更深了。”
宣和帝的手指蓦地松开,眼睛发亮。
“真的吗?”
蔺泊舟真的很少夸他。
蔺泊舟太聪明了,宣和帝知道自己皇兄的厉害,当他自己学完一篇时政,满心欢喜,一问才知道蔺泊舟七八岁时便跟着父王一个字一个字读了。
蔺泊舟当然也会表扬他,但只是颔首,作为臣子疏远克制地表达,从来没有像今天有温度地笑着夸过他,像是个哥哥一样。
宣和帝半信半疑:“朕比以前进步了?”
蔺泊舟眉眼染着些阴影,上半张脸有种若有若无的病态和阴郁,但唇角的笑意温柔,像春风一样温煦至极。
让人不自觉忽略了那丝丝的寒凉:“陛下的棋艺,也比以往精进了。”
宣和帝直接跳起来:“是吗皇兄!”
他神采飞扬。
但应该想到了自己现在和他的尴尬关系,坐了下来。
蔺泊舟说话的声音缓慢,恢复了宣和帝记忆里严格又疏远的样子。
“但下棋终究不是正业,臣回了辜州,陛下将来亲政,更要拿出心力为大宗谋划,为百姓办事才好。”
宣和帝:“好!”
他还是太年轻了。
蔺泊舟垂着眼皮,心里一阵平静。
恩威并施,打一棍子给一颗糖,既轻易地夺回了他的信任和亲情,又能继续站在他思维权威者的位置,对他的行为任意指责,而且越指责,他心里会越崇拜自己。
这种话术,换成任何稍微上了年事的人,都不会如此天真地上当。
所以,等自己离开了朝廷,宣和帝又会被多少人的口蜜腹剑欺瞒,犯下错事呢?
蔺泊舟手指轻轻地捻了下,本以为自己会开始忧虑,忧虑朝廷,忧虑江山社稷,但此时他心里却是一片平静。
“崔朗怎么还没来?”
宣和帝忍不住抱怨。
但抱怨完,又道:“既然他没来,我们再下盘棋吧?”
他脑子里回想着蔺泊舟刚才带给他的棋局上的压迫感,他的棋力在进步,现在还能按着他打的人已经不多了。
不过……宣和帝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仿佛被掐着喉咙似的森寒,应该是一双狰狞的手,轻而易举捏住了他纤细的喉咙,稍微用力,就能把他连着头和身子碎成两段。
他手抖了一下,但很快,那种感觉就淡去了。
他期待地看着蔺泊舟。
蔺泊舟没拒绝,淡淡道:“好,再弈一局。”
棋室里两道身影对峙,岁月静好。
而另一边,崔朗接到太监的召问,提着衣摆站在门口:“你说,那个棋待诏是谁?”
太监说:“摄政王,千真万确。”
“完了。”
崔朗额头冒出冷汗,猛地大叫了一声,紧接着再问:“他俩谈了多久了?”
太监说:“约莫一刻钟。”
崔朗心脏狂跳,几乎要吐血来了。
他最知道聪明人只需要几句话就可以玩弄人心,令乾坤翻覆,尤其是蔺泊舟这个人,他能镇住宣和帝六年,就随时能再镇住,绝对不会有意外。
所以,蔺泊舟怎么来的京城?
一路的关卡在干什么?镇关侯在干什么?京城的守卫在干什么?!
蔺泊舟最知道一个巧言令色的人多么需要戒备,否则几个月前也不会二话不说,直接找人杀了自己。
从蔺泊舟入京起,说不定他就已经赢了。
“坏了。”
崔朗浑身都在冒着冷汗,后背的脊梁冰冷,连腿都有些僵硬。
太监看着他吓坏的模样,忍不住笑:“摄政王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禅师怎么吓成这样?”
“……你懂什么。”
就像下围棋一样,当两个人之间的棋力存在天差地别,弱的一方根本感知不到对方有多厉害。
只有与他相距不算太远,才能知晓对方的深沉难测,才了解对方一步一步的算计。
崔朗与蔺泊舟,现在捏的都是宣和帝这枚棋子。
至于胜负恐怕马上就要决出来了。
崔朗咽了咽喉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迈开步伐。
走向了这局要决出生死的棋盘。
第111章
崔朗提着袍子,一路往棋室里疾走。
走到半路,和他熟识的太监从回廊跑来。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崔朗这几个月在宣和帝身旁得宠,笼络了一批自己的熟人,这个小太监是得到命令,偷偷摸摸跑来先给他通风报信的。
崔朗问:“怎么了?”
“摄政王说你和镇关侯才是奸臣,要陛下给他洗刷清白,还要回辜州,”太监把蔺泊舟的话复述了一遍,满脑门汗,“现在,陛下和他在下棋,像是完全信任他了,禅师快去看看吧。”
“他是这么说的?”崔朗问。
“一句不假!”
崔朗心里有数了。
蔺泊舟这是“以退为进”,他权势太盛,本会不得善终,但此时退回辜州,既能保全性命还能博得名誉,更能回去蛰伏发展,断尾自保断得极妙。
崔朗飞快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呈给宣和帝的说辞。
这太监虽然急,但又道:“禅师也不必太担心,摄政王虽说是进了皇宫面见了圣上,但眼睛瞎了,以后在朝廷的用处,肯定再也不及你。”
“他眼睛瞎了?”
“对,看不见,连下棋都是报点让人去下呢。”
崔朗后背一冷。
“怎么会瞎得也这么凑巧?”
他脑子里几乎把能想到的都想完了,飞快地整理好措辞,确定自己能在宣和帝前驳倒蔺泊舟,这才快步走到了弈乐园外。
他整理了衣裳和头发,随即不顾礼仪太监的阻拦,大步向院子里狂奔嘶喊:“陛下!不要被奸臣的谗言迷惑啊!陛下!”
“陛下,他说的全都是骗你的话!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声音越来越近。
棋室内,蔺泊舟一身白袍端坐着,双手拢在袖中,姿态端雅,旁边有人替他执起棋子。
“‘灭’。”
宣和帝也听到了,扭头去看声音的发源处。
“崔朗来了。”裴希夷提醒。
“啧。”宣和帝沉浸在棋局之中,似乎对崔朗的到来有些烦躁,身子虽然站起来,但视线还落在棋秤。
“陛下!奸臣在妖言惑众!陛下千万不要被骗,陛下!”
“陛下,崔朗来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