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66)
说完她就要走,吴盈却在她背后道:“大人真的不识得吗?”
清平深吸一口气,感觉头疼的厉害,但吴盈却十分执着,仿佛一定要知道个彻底,她只好道:“本官是庚丙年的进士,你那位好友想必是与你一般年纪吧?可惜我从未去过贺州,家中也无姐妹......你怕是认出人了。”
这话一出她心中苦笑,甚至不知道该去怨谁,她当初选择的路已经走到一半,是万万不能.......回头的。
往事如烟,既然如烟,那便任它消散,于人于己,这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吴盈站在原地看她远走的背影,眼中浮现出尖锐的怨憎,她时常记得乐安城中曲折的巷子,以及那位失散多年音信全无的同窗好友。她总记得她们在一起读书的日子,那些零碎的,充满夏日气息的片段,最后被裹着寒风的树叶一同带走。
她也曾无数次将他人认错是她,但是,当这人站在她面前时,她又怎么能认错呢?
自然是错不了的,吴盈勉强压制住追上去的想法,捏紧的手慢慢松开,手心按满了深刻的指痕,刚刚两人讲话时她竟不觉得疼,现在才感觉到痛意漫延开来。
但这痛怎抵得过日日夜夜,她荒芜心田生出的,如野草般绵延不绝的的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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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和一个人第一次遇见叫偶然,第二次遇见叫巧遇,那么第三四五六七八九......清平拿着名册觉得自己都要疯了,说吴盈不是故意的她都不信。
吴盈十分恭敬道:“学生有一事不明,要向祭酒大人请教。”
清平慢慢合上手上的书,幽幽注视着她,这个问句她近日已经听了不下十次了,可以说耳朵都要被磨出老茧来了,她点点头,道:“说罢,又是什么事。”
吴盈笑的十分好看,但清平却觉得她的眼睛始终是一团冷意,半点笑也无。吴盈道:“今日读到史记中——”
清平打断她:“经史有疑,自去向教导你的诸位教授请教。”
吴盈笑容不变,还要接着说,此时清平手下文书官匆匆进门,道:“李大人,信王殿下行辕已至,掌院大人唤您前去迎驾。”
真是来的太妙了!清平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楚晙来,她笑着对吴盈道:“你先下去罢,本官要去迎驾了。”
她没理会吴盈,跟着文书官来到目的地,此时聚集了许多官员,看架势不仅仅是一次视察,而是要开始为科试做准备了。
清平刚刚走过去,就听见掌院大人道:“......礼部张大人已经将此事告知臣了,臣已拟好章程,请殿下过目。”
楚晙站在台阶上,身着银缎滚边的朱雀纹饰王袍,更显出她气势不凡,温文尔雅,她取过掌院手中的文书,翻了翻道:“大人有心了。”
掌院大人略略欠身,道:“为人臣子,自当尽忠职守,殿下廖赞了。”
楚晙扶起她,笑道:“大人不必自谦,此番诸多事宜,还需官学中的诸位大人,协同礼部官员一同办理。”
掌院大人道:“为国家抡才举贤,自是不容推辞的。殿下日日奔波,我等亦不负所托,自当竭尽所能。”
清平颇为无聊的听两人说了些场面话,又想到为了准备科试,一定会调取官员前去,这么以来就不必再对着吴盈了,她顿时对楚晙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感,或许是她炙热的视线泄露了自己的情绪,楚晙侧头看了过来,加深了嘴角边的笑意。
清平:“........?”
她还没回味过来这个笑容的意思,楚晙就被众人簇拥着离场了。清平擦了擦头上的汗,感觉这日子实在是过的太不容易了,简直就想辞官不干算了。
她身边的文书官道:“大人,您不跟着殿下过去吗?”
清平疑惑道:“殿下行辕要去哪里?”
文书官也擦了擦汗道:“提学大人召集了学生们,好似要让殿下看看.......哎,大人,您怎么走了!”
清平心想再不去就完蛋了,吴盈是少数几个见过楚晙的人不知情者,等她见到楚晙岂不是完了?她不信信王会留下这么一个安全隐患放任不管,当务之急就是要让她们不要见面!清平一边跑一边想,只要没有见面的机会,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她走到礼苑,提学大人已经下达了命令,将学生都叫了过来,这也方便了她找人。清平在指礼官的注视中取下墙上的扁铃用力敲了敲,喧闹的众生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认出这是官学的祭酒大人,都以为她要说什么,清平大声道:“吴盈在吗?贺州官学的吴盈,跟本官出来一下,有急事找。”
人群分开,吴盈走了出来,躬身行礼道:“不知道大人找学生有什么事吗?”
清平清咳一声道:“你与我来就是。剩下的人不要大声喧哗,信王行辕将驾临此处,务必保持安静,以免惊扰殿下。”
说完她示意吴盈跟着自己过来,吴盈倒是乖乖的跟过来了。两人出礼苑,来到一处文书苑,清平松了一口气,转身想对她说话,吴盈却先她一步开口:“李大人要说什么。”
她脸上笑意全无,不似往常那般,给人一种非常倔强固执的感觉,但这却是清平最为熟悉的模样,她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吴盈眼中仿若凝着一块冰,坚冰之下,是否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旧日好友?
清平不敢确定,只得转移话题道:“你......上次说你是贺州人士?”
吴盈笑了一下,眼中光彩黯淡了下去,半响才道:“是,学生正是贺州人士。”
清平要拖延时间,不让她和楚晙见面,所以只能没话找话:“在哪里读的书呢?”
吴盈忍了忍,终于忍不住了,她脱口道:“大人不知道吗?”
清平心里那种细微的,像被针尖扎了一下的感觉又出现了,她轻轻摸了一下眉心,疲惫道:“我怎么会知道。”
吴盈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手不自知的颤抖,她道:“你......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嗓音颤抖道:“你不叫余珺......你到底,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清平深深看了她一眼,想说的话哽在嘴边,心里堵的十分难受,她拍了拍吴盈的肩膀道:“执事祭酒,李清平。”
这本该是她们最为交心的谈话过后,隆重的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这位好友——我不是那个叫‘余珺’的代替品,我是我自己的,我叫李清平。
半响吴盈才道:“好,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昨天心情低落,今天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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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偏爱
吴盈似有千言万语, 眼中雾蒙蒙的, 清平不忍再去看她, 却硬是逼着自己开口道:“你今日不是要问甚么经史疑点?此时便说罢。”
吴盈本来别过去脸, 嗓音沙哑道:“不必了,学生已经向教授大人请教过了。”
清平尴尬的笑笑:“也好。”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吴盈, 这个自幼无母偏执阴郁的女孩,好友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清平将心比心, 若是一人曾予她善意关怀, 又不告而辞,这就像是夺走寒冬中旅人的火种。一日间尝遍人间冷暖, 这种感觉她亦曾有过, 故而对吴盈,她心中始终是怜悯愧疚的。
清平暗自思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她看见楚晙, 但其实她也明白,信王既然为主考官, 那么两人必然会有见面的一天, 她现在的所做的不过是将这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些.......不过尽人事, 听天命罢了。
忽然听到扁铃声响起,清平为之一振,知道楚晙已经离开了,她对身边吴盈道:“回去罢,别想太多了, 科试将近,用些心在呈文上。”
吴盈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两人一起走到礼苑门口,吴盈轻声道:“祭酒大人,学生便告辞了。”
她说完就向右边走去,在结伴而行的学子中显得格外孤独落寞。清平叹了口气,自向礼苑中去,她甫一踏进堂中,就看见她的文书官急匆匆走来道:“大人,信王殿下召您过去。”
清平愣了愣:“殿下还没走?”
文书官道:“想是与众上官商讨与科试相关的事宜。”
清平点点头道:“是在文书院么?”
文书官道:“不是,是在惟德院中。”
清平又从礼苑出来,学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她匆匆走过长廊,到惟德院时正巧遇见提学大人出来。
提学大人见着她来,阴阳怪气道:“李祭酒真是好大的架子,方才殿下蒙召诸生于礼苑未见你来,在惟德院三请四请仍未见你人影,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这话显然是说给里面人听的,清平看了看她,恭顺道:“规矩自然是放在心里用来尊重的,就如同你我身为人臣,自当竭力侍奉殿下,唯命是从。下官初任祭酒一职,自然是比不得大人成日挂在嘴边这般可鉴忠心了。”
提学大人被气了个倒仰,“你你你......”了半天仍是未说出什么话来,见周围同僚掩嘴离开,无一人为她说话,恼怒之下拂袖而去。
清平心中冷笑,横竖撕破脸皮了,要是还卑躬屈膝岂不是自打脸面?她与几位出来的教授告辞,才踏入惟德院。
有侍从引她进去,楚晙在廊下欣赏悬挂的书法,兴致来时手在半空中勾画字形。
清平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楚晙没转身,只道:“召你来是为了科试的事情,这你应当是知晓的吧。”
她若是认真与清平说公事,清平也愿意配合:“是,下官已从掌院大人那里得知此事了。只是不知殿下是如何安排下官的?”
楚晙转过身来,意态潇洒道:“祭酒向来是与开平坊负责开封墨卷一事,未到考场,绝不允许开印,你需要牢记此项事宜,倘若出了差池,任是谁都救不了你。”
清平暗暗记下,拱了拱手道:“下官知道了。”
楚晙往前走了几步,又道:“李清平,你听好了,下面我说的话,你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能告诉。虽然祭酒只负责与开平坊开启墨卷,但——”
她手中拿出一块令牌,赫然是调遣五城司的铜牌,清平眼角一抽,楚晙把牌子放在她手上,道:“事缓从恒,事急从权;事缓则圆,事急则乱。不必我多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