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181)
李宴扭过头去,手握成拳清咳几声。
赵元置若罔闻,笑道:“这真是好名字呀,哈哈哈。”
她的官话说的有些走调,混杂着云州话的味道,听起来颇有些滑稽。
清平几乎想笑,却又忍住了,勉强道:“廖赞了。”
赵元拱了拱手,热情地道:“没有没有,是真的挺好的。”
云州人向来热情好客,清平问了些琐事,赵元都一一答了,期间不住与她抱怨自己这五两纹银的新衣裳便被毁了,道:“才到辰州,嘿,就给了我个下马威,瞧瞧我这衣裳!可别提了,真是糟心!你是初到的吧,这地方人奇怪的很,可要小心些了。”
清平心中一动,不经意道:“此地山光水秀,虽有些地方不曾开化,但还算是好的。”
“什么好啊!”赵元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偏偏凑过去道:“神神叨叨的,天天拜那什么……”她见李宴有些不悦,扯着袖子哂笑着拉开了些距离,道:“神啊鬼啊的,就不太像个太平的地界!”
李宴想你还真说对了,方才可不是险些就被人投河喂鱼吗?
清平呵呵笑了两声,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只是入乡随俗,拜神之类的倒也无妨。”
赵元啊了一声,慢悠悠地道:“这么说,你们也是为了那‘望海宴’而来的?”
清平没料到她话题转的这么快,顿了顿道:“对,我们正是为了那‘望海宴’而来的。”
赵元便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了过来,啧啧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最近为这‘望海宴’来的人可不少。”
她笑嘻嘻靠了过来,毫无读书人的气度,连护卫都忍不住避了避,又想到清平没动,硬生生忍下了。赵元恍若未觉,只道:“我猜着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了!”
清平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李宴,一行人出行并未带什么标识,这难道也能被看出来?
赵元竟从腰间袋中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瓜子壳随意一丢,正飞到船头伙计的脸上,那伙计刚想骂人,瞧见是她,忙闭上了嘴巴,赶紧换了个地方。赵元翻了个白眼,嘟囔着我的衣裳云云,露出你懂我懂的笑来,道:“看诸位虽着布衣,却是像读过书的。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寻些新鲜的传闻轶事罢!”
李宴还以为她要道破大人身份,有些紧张,不妨她突然这么一说,顿时无言以对。
清平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赵元瓜子磕的痛快,道:“诶呀,我与你们一道上的船,过关时开箱查验,你那箱笼中竟有一大叠传奇话本!李老板,您就别和我装糊涂了,先说说您是哪位书局的人?”
清平从容的姿态终于出现了一丝破裂,她难得这么狼狈。李宴几乎要忍不住,手搭护卫肩上,以袖掩面,抖动不已。
清平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难道她看起来竟像个卖书的书贩?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打卡打卡!
第162章 万里
室内昏暗, 周遭影影憧憧, 成百上千盏油灯自高而下将此地包围, 明明灭灭, 如同许多跳动的眼睛。
石块被砸的粉碎,雪白的沫子铺了一地, 倾泻入地下水池里。她以雕锤直劈而下,将面前的石像砸毁。
都是废物, 都是废物!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为何, 为何还是不像!
她抚摸着最后一尊石像的脸,粗糙的指腹缱绻万分地勾勒出空洞的眼眶, 那张脸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里, 折断的弓把落在碎石里,她用绒布擦净石像上的灰尘,石像发间镶嵌的珠玉宝石在暗室熠熠生辉。
若是不及, 就赶不上望海宴,她这么多年的心血, 这么多年的经营……
盖住石像的手微微颤抖, 不行, 绝对不行。
她着迷地看着石像的面容,半晌,目光落在木板上半掩的画卷上。
也罢,千千万万人中,总能出一个相似。
哪怕仅有五六分也好, 但她知,那始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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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客栈外头已经能听见喧哗人声,临近望海宴,辰州州城昭里汇集了天南地北的客商,兼有大大小小的戏班子,青楼歌坊彻夜不歇,楼下不知住了哪家戏班子,更是热闹非常。
李宴读书时贯爱清净,如今到了这等地方,夜夜都被吵的睡不着觉,一大早起来去外头走走。楼下茶座已经坐了些人,精神奕奕地叫伙计添茶。
她瞥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有些恍惚。
大人……这是扮书商扮上瘾了?
赵元眉飞色舞地吃着点心,一拍桌子道:“李老板,你这主意着实不错!来来来,你且看这本话本如何。”
清平接过一本书翻了几页,而后赞叹道:“不错不错,世人皆畏鬼怪,这故事写鬼倒是比人更入木三分,这般热的天读起来,后背竟有些凉飕飕的。”
“哈哈哈哈……再看看这个!这是我刚到贺州时写的故事,您给瞧瞧看,那时候苍梧郡流传着郡库被盗一说,里头上贡的贡品都被洗劫而空,真假就不知道了,不过还有些意思!”
清平闻言仔细看了看那篇,赵元期待地瞧着她,她慢慢抬起头,有些犹豫道:“故事是好故事,只是涉及朝廷官府,就有些不大好了罢?”
赵元抓起一把瓜子道:“去了官府?那怎么行,我这故事可是据传言而改,里头苍梧郡官府的戏份可多了,不好改不好改!”
“诶,那真是可惜了。”清平笑道:“赵小姐这些故事来自民间,虚实结合,却实是比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好些,只是若是这般,就难以让戏班排演了。”
赵元呸了一声,道:“戏班子排的戏,讲来讲去都是写什么世家公子穷小姐,今儿嫁了这个,明儿又去嫁那个,罗里吧嗦一点意思也没有!不排也罢,我还不稀罕呢!”
清平又瞥了一眼书页,笑道:“赵小姐是豁达之人,依你所见,什么样故事才算是好?”
“要我说啊,墨衡的话本倒是不错,戏班也总爱排,不过——”她低头端起茶杯,压低了嗓子道:“现今书局里卖的都是删改过的,不知道李老板有没有看过,没删改前的那个故事。”
清平笑容不变,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道:“愿闻其详。”
楼上的笛音甩到最高,一下子漏了音,留下忸怩的气音,引得楼下商贩路人争相哄笑,吹笛子的人中途泄了气,愤怒地关上了窗户。
赵元嘿然一笑,道:“就是那个碧落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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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树桃花开的明艳多娇,吴钺折了枝放在案上,正压在绸封的请帖上。
“这么说来,辰州今年是将望海宴提前了?”
她身后的仆人道:“回小姐的话,送信的人的确是这么说的。咱们贺州许多商会都已经准备启程,赶往昭邺。”
吴钺以花枝挑开那封请帖,道:“这就奇怪了,辰州不是才向朝廷上报水患未除吗,怎地转身办起了望海宴,还嫌事情不够乱?”
仆人喏喏道:“这,小的就不知了。”
吴钺沉吟片刻,忽地皱起了眉头,道:“何人在外头喧哗吵闹?”
“好似是堂小姐带着人在湖边放风筝。”
“胡闹。”吴钺快步走了出去,道:“这种时节地还未干,若是不甚滑到了要如何是好?去叫先生来,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待吴钺走到湖边时,远远便看见下人们簇拥着一个锦衣女孩,正砸着东院的门。她走近了些,有眼尖的下人看见了,忙磕头行礼,吴钺忍住没发火,问道:“吴澜,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吴澜眨了眨眼睛,手指着东院道:“姨母,阿父与我做的风筝掉进到那里去了。”
吴钺冷着一张脸揪了揪她的辫子道:“书可念完了?为何不好好听先生的话呆在书房,跑到这里来放什么风筝?”
吴澜年纪虽小,却十分聪颖,只道:“书已经读完了,不怕姨母考我。只是那风筝是我阿父做的,请姨母为我取出来罢。”
吴钺看着她稚嫩的脸,忽然有些失神,待她反应过来已经应了,吩咐管家去取钥匙。
管家回禀道:“小姐,这院子就从来没钥匙。”
吴钺道:“没钥匙?那你告诉我这门要怎么开,难不成真要给它砸了?”
如今是吴钺当家作主,掌管吴家一应事宜,管家不敢违逆,只好去叫了几个开锁的匠人开了门,站在一旁小心道:“小姐,这院子已经好些年不曾有人进去了,先叫下人进去收拾,您等会再进去。”
吴钺在吴家住了这么些年,除却下人房还没有她不曾去过的地方。这东院就在湖边,只是因为临近祠堂,便充当了存放杂物的地方。
吴家世代居于此地,一个庞大的家族,人多久会生事,总有那么些阴私的地方不能随意踏足。门开了,先落了一地的灰,吴钺掩住嘴道:“吴澜你的风筝落在哪儿了——”
她胳膊边拱出个头来,指着远处檐角上挂着的风筝道:“姨母,就在那儿!”
吴钺顺着她手指看去,不由得一怔。
院中荒草丛生之处,孤零零立着一座亭子,那亭子甚矮,不知何故四面被封了,全身涂上黑漆,几只老鸨从树丛间蹿出,嘎嘎叫着飞向天空。
这情形真是叫人心里发毛,下人们一时不知是进去还是不进去,眼巴巴瞅着吴钺,吴钺当机立断道:“把小姐带下去,再叫几个人过来,把这亭子给我拆了。”
管家战战兢兢道:“这这这……这不大好罢,东院与祠堂靠的这般近……是不是要请示老太太。”
吴钺看了她一眼,道:“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管家缩了缩头,忙去找人。等人到了,便依着吴钺的意思将封亭的木板拆了下来,吴钺嫌里头灰大,就站在门外等,突然管家出来道:“小姐,这板子好像有些不对。”
吴钺道:“什么不对?”
管家扯了个人过来:“快将你知道的告诉小姐!”
“是,是。”那女人抹了把脸上的灰尘,道:“回小姐的话,这板子似乎是海柳做的,小的外祖家住闵州海边,曾随家中长辈出过几次海,见过这海柳。”
“嗯,接着说。”吴钺道。
“这海柳虽值钱,但却有这么个说法,说海柳乃是水中溺死之人附身长成的鬼木,且在不见光的深水中生长,阴气十分重,容易招鬼。”
管家忙道:“那海柳的板子,看样式,有些像……”
吴钺冷冷道:“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