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175)
清平俯下身紧贴着她,拇指摩挲过她的唇瓣,楚晙嘴角勾起,懒懒道:“李大人莫不是怕了?”
清平没有回答,只是在她唇上温柔地落下一吻,她眼中眸光似水,哑声道:“陛下亲身教导,臣怎敢退缩?”
煌煌如日月般的帝王躺在她的身下,衣衫凌乱,长发散开,清平手抚摸过她的脖颈,帐中又闷又热,她的指尖带着潮湿炙热的触感,又沿着唇边缓缓而下,楚晙幽暗的眼睛看着她,呼吸急促起来。
楚晙难以自持地伸手按住她的手,拉低她的脖颈,重重的吻了上去。清平将长发别到耳边,微微用力,加深了这个辗转缠绵的吻。清平略略喘息一声,唇舌才分开,便拉出几缕银丝,唇瓣镀着层水光,是种极为诱人的色泽。楚晙弯起嘴角含着她的唇,微微用力,清平吃痛,却听她嗓音喑哑道:“你就这点本事了吗?”
清平咬了咬牙,一把推倒她,楚晙鬓发皆湿,长发覆过肩脖,贴在胸口,她五指拉开清平衣襟,手滑过她肩膀上的伤痕,呼吸一顿。
如雏菊般的伤口,狰狞地烙在她的身上,是弓|箭留下的伤痕。
“臣的本事都是陛下教的,陛下说臣的不是……”清平抽出手指,霞光染面,唇色鲜红,冷冷道:“莫不是陛下嫌弃自己?”
楚晙微微一笑,撑起手臂,手指拨开她的唇,挑开齿关,逗弄柔滑的舌尖,用湿润的眼睛看着她,同时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喘道:“……那你要学的东西,真是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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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久违的亲密让两人不免都有些恍惚,褪去俗世身份枷锁种种恩怨,她们只是相依相伴的孤雏,纵然心已隔千山万重,但片刻的温情仍让人难以割舍,心甘情愿蒙蔽五感,就这么醉生梦死下去。
肌肤上清淡的香气让彼此的呼吸都重了几分,纠缠中清平吐气芬芳,低声道:“陈珺……”
这个名字令楚晙微微失神,那些太过久远的记忆随着早已遗忘的旧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陈留王府中的女孩被从玉牒上抹去身份,像落寞的影子,藏在昔日旧书房中。楚晙则代表另一种身份,手握权柄,却要时刻面对危机四伏的一切。旧日的姓名令她仿佛坠入温暖的水底,潋滟的水光并不刺眼,水流缓缓拥抱着她,无声无息流淌进身体中,即使她从来冷静如厮,也不免在此时颇感伤怀,人从未如此软弱过。她也曾经历过生离死别,而人世几多沉浮,谁说爱恨不可怕。
登高御极,垂驭八荒四海,放眼天下,青云之上,诸般来阻,皆可斩断,究竟还有什么可怕之处,令人如临渊而望。
思念裹着那些痛苦与不甘,将怨言付之于唇齿相依里,纱帐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烛火轻摇,蹦出几颗星点,终是在这漫漫长夜里燃到了尽头,化作一缕青烟,融进无边的黑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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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月隐云归,晨星闪烁,夜色如海潮般褪去,在天幕上划开一道明亮的蓝。
楚晙离开的时候清平就醒了,下人们谨记主人的吩咐,并无人窥伺。清平披衣而起,随意拢了拢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经过桌子时她看到那包不曾燃着的絮草,这一夜昂贵的和鸾香也只是白费了用处。她自嘲地笑笑,将东西带到书房,随意塞进一个抽屉里。
她去踹开了张枫的院门,这位在管事心中被断定已经失宠的张侍君衣着完整坐在桌边,拨弄着灯芯,听到有人进来,并不惊讶,只是起身行礼道:“大人。”
清平声音沙哑道:“房中没水了,来你这里借些水喝。”
张枫倒了被茶与她,目光掠过脖颈衣领处掩不住的红痕时低下了头,清平喝了口茶,感慨幸好明日不必点卯,放下茶杯转身离开。
院中伺候的下人闻声出来,管事也急匆匆地提着灯笼赶来,见大人衣裳不整地从张氏院中出来,神色略有些微妙。
原来纳小郎是假,让张侍君吃味是真,大人真是好手段。管事忙吩咐下人叫厨房熬些粥来,敬畏地看了一眼张侍君被踹开的院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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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注定不是一个太平的月份,使团朝觐结束,皇帝与众臣终于能歇上一口气了,没过几天,贺州便传来折子,内阁半夜被急召进宫,第二天| 朝会上户部尚书亲自上了请罪折,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摘下官帽,长跪于地。
“朝廷颁发给六州的银子,本是用作抚恤阵亡军士家眷之用,另有朝廷战时向贺州商贾征马的补贴在其中……但却不曾料到这些人竟然无视朝廷律法,贺州从上到下,层层剥削,最后到了阵亡军士家眷手中,居然只够置办丧事……”
有那等不满之人质问官府,却被打断了腿丢出衙门,贺州百姓群情激愤,包围了郡府,要求一个说法,但却被无情打压,关进大牢中。有悲愤者连夜到州府越级递状纸,鸣鼓之后,一头撞死在州府门前,惊动了贺州州牧,这才将事情闹大来。
满殿大臣跪地磕头,皇帝平静的语句下埋着无穷怒火,她森冷的嗓音回荡在殿中:“查,刑部吏部都派出人手,给朕里里外外都查个明白!”
与此同时,辰州递上折子,今年辰州比往年提早迎来了雨季,大雨昼夜不停地下着,河道的水变得浑浊不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漫过河岸,冲破加高一层又一层的河堤后,河水汹涌咆哮着淹没田地,奔向村庄市镇,待辰州州牧将灾情上报朝廷之时,辰州已有两郡受水患之扰。
折子上更是提及一件事,先帝的藩地便在辰州,登基后为追封生母一事与朝臣争论不休,更是特地在辰州建起了太庙,单独祭祀亲生父母。如今水患突袭,居然冲毁了这座太庙,一时间谣言四起,直指太庙被毁一事实乃上天降罪,只因为御座上坐了不该坐的人,更是暗指当今陛下身份不详一事。
于情于理,为了驱除这种谣言,朝廷必须派遣官员再建造太庙。建造太庙是极为隆重的事情,绝不可能率意而为。又因辰州河道被毁,朝廷派了户部侍中前去修缮。而太庙一事,则交由礼部侍中而为。
清平接到圣旨的时候还在为后宫选侍与宗正寺卿纠缠,宗正寺卿闻言一怔,道:“李侍中若是去了辰州,那要由谁来主持选侍一事?”
宣旨的官员乃是内阁直司胡翟,她道:“下官不知,大人若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可向内阁请示。”
清平领了圣旨回到房中,淡定无比地对李宴道:“回去准备准备,你随本部一道去辰州。”
而此同时,工部侍中,刑部侍中,皆领到了圣旨。原随在刑部府衙接受了一番尚书大人的教导后,慢悠悠地晃到大理寺,这也算是她的老地盘了,只是这次她来并非为找昔日同僚叙旧,而是来点兵调将的。她与旁人不同,还有一道特殊的圣旨,领此旨可便宜行事,可随时提调州府宗卷库的档案,职权与州牧相等。
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使得庞大帝国终于从繁华里显出了疲颓之势,巨大的阴云再一次笼罩在长安之上,未知的风暴即将到来。
第156章 谢渊
入夜后便下起了雨, 雷声轰隆, 时而有电光相伴, 不过片刻功夫雨势变大, 芭蕉树影映在书房窗上,在疾风暴雨中叶片低垂, 好不可怜。
清平沐浴后坐在书房看着卷宗,圣旨已下, 命她与工部侍中同往辰州, 乃是为了修缮太庙一事。先帝在时为祭拜亲生父母, 而在昔日辰州的封地上修了这座太庙,为了给母亲正名加封, 便着大臣选吉地, 最后定在九峰山上,依然是前礼部侍中、工部侍中负责此事。她从礼部文书房调出了当年的宗卷,这些东西不能带走, 也无法誊抄,必须在有限时间里看完后记下, 再交还礼部。故而这几天清平一直在看这几卷卷宗。
前任礼部侍中文采斐然, 详细地记录了择选九峰山的缘由, 伏龙领纵贯贺、辰两州,九峰山便是其在辰州的分脉,地处辰州东南,山势高险,奇峰罗列, 因有九座高峰而得名。其实祠堂庙宇之类的地方理应建在平缓的山地,但先帝封地在此,是为故地,而九为阳数之极,道之纲纪,象其屈曲穷尽之形,凡九之数皆从之;而在只有帝王才能用的纹饰里,以凤鸟为主,其尾羽便是九根,因为这些缘由,先帝便在这座险峰下另修建了太庙,派遣太庙令负责日常事务。
按理来说这座太庙地势如此高,怎么会被水给冲毁了呢?
清平合上卷宗,揉了揉额角,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因为贺州贪污一事,六部已经忙成一团了,她本想去请教原随一些事情,管事却把拜帖送了回来,说原大人家里的仆人说,原大人领了圣旨的第二天便走了。
清平不禁有些疑惑,吏部侍中还在朝中,为什么刑部侍中却已经离开了?
久闻雨声烦,她心乱的厉害,近来大雨,到处都是潮湿一片,肩头旧伤未愈,清平只觉得隐隐作痛,偏偏这痛无药可解,只能自己熬着。她捏了捏肩膀,忽然窗外狂风大作,猛地一下吹开窗,雨点趁机飘入屋中,湿了一片地方。清平用手拢着烛台,不叫火苗被风吹灭,桌上卷宗被哗啦吹落,她只好取了灯罩放上去,满室一暗,只有桌前得了几片朦胧的光,她又急忙捡起卷宗放好,那本被遗忘在桌角的《庆嘉异志》被风吹开几页,恰好落在宸鹤结那章。
清平的手一顿,神差鬼使地按住那页,窗外雨声渐退去,好像一切的声音都变的遥远起来,她无法移开视线,似乎这书中藏着什么极为诱人的东西。她刚要低头去看,突然肩膀疼的厉害,手才按住书,窗外闪过一道光,照的室内如同白昼,接着就是轰隆的雷声,震的人心中难受,她堪堪想按住那页拉过来看的仔细些,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取了笔架上的笔,极为自然地蘸了蘸砚中残余的墨。
清平只觉得后背发冷,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却愣住了。
吴盈坐在灯盏边,披着一件外袍,借着余光,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清平深吸了口气,指尖陷进掌心,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吴盈恍若未觉,一心一意地写着什么,清平定神看向她手中——
那是只纸鹤。
雷声滚滚,震耳欲聋,清平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呼吸急促地看向窗边,窗扉紧闭,在风里砰砰作响。她起身环视周遭,并无人踏足的痕迹。
管事在门外道:“大人,原家的下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原大人走前留给您的。”
清平开门接过信拆开,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就:“……李大人此次前往辰州,需千万小心,辰州如今局势不明,两郡告急,亦不可作寻常视之。且贺辰两州自古相近,渊源深厚,牵扯极深,难免有所勾连。
李大人所托之事余已知晓,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轻易定论,更不可以身犯险,望慎思而行。”
清平打发了管事回去,回到桌边,她移开卷宗,并未在桌角发现那本《庆嘉异志》。手执烛台在书架上找了一圈,最后她在抽屉中发现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