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226)
现下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是叫人还是出去看看?
清平很快做了决定,翻身下床去外头喊人。
黑暗中突然有人开口:“你要去哪里?”
一人正坐在桌前靠窗的位置,定定地看着她。清平被吓的够呛,差点就喊出声来。
清平借着窗外的雪光看清了她,有些愕然。
怎么会是楚晙?如今局势混乱,呆在皇宫才是最稳妥的,她怎么来了这里,难道也是为了那本名册?
楚晙半倚着桌,清平看不清她的神情,屋外大雪飘洒,她恍惚间想,难道是自己在做梦?
楚晙手指间摩挲着玉佩,倏然重重捏紧了,却轻声问道:“你刚刚是做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昂,写到了。
第203章 不舍
清平惊觉额头上出了层汗, 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热的, 不由心跳加速。她记得自己做梦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当即一口否决:“没有。”
楚晙手中动作一顿, 恰好停在修补完的断口上。修补的工匠技艺高超,就连手摸也摸不出裂痕, 唯有隔火细照,方能窥见一二, 但她却始终记得这玉曾断过, 始终记得裂痕在何处。她沉默片刻, 低声道:“说谎。”
清平心中燃起无名之火,且逾烧逾烈。她索性挽起帘帐, 盘腿坐在床沿, 冷冷道:“陛下深夜来访,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言下之意让她有话就快说,没事赶紧滚蛋。
楚晙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淡淡道:“半月前你本该回京,为何避开暗卫护送, 继续留在辰州?”
清平连眼皮也懒得抬, 随口道:“黔南郡事务繁多, 臣因考察太庙选地之故,与今大人一道前往勘测,约莫恰巧错过了暗卫。”
楚晙嗤道:“说谎。分明是原随为你拖延了时间,这才错过了。先前在云中郡时,你私自离行辕而去, 也是原随帮你遮掩。”
清平呵呵笑了笑,感觉十分没意思,语气也失了恭敬,道:“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何必还要问呢?”
半响楚晙才开口:“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是。”
清平盘腿觉得累了,也懒得在意那些礼节,屋中只有她与楚晙二人,治不治罪也全凭楚晙一句话罢了,思及此处,她很是用心地打量了对方几眼,一切如常,陛下完好无损,看不出什么异样。先前的几分担忧此时都化作乌有,她只觉得自己无处不可笑。
这又算什么呢,她原本也是想好好与她说话,而不是这种咄咄逼人的问话。清平摸了根簪子将头发挽起,觉得冷静了许多才开口道:“方才是臣失礼了。”
此言一出,楚晙倏然站起,大步走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平此时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还来不及去仔细品读她的神情,未料到楚晙掀袍落坐在她身边。
清平先是一惊,手却被她握住了。两双手交叠在一起,楚晙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酥麻之感顺着手臂一路攀上,清平当即愣住了,任她扣住手指纠缠。
她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楚晙的手很热,不知为何颤抖的厉害。清平心中一动,见她眉头紧锁,继而舒展开,头微微偏过去些许,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
突然她笑了笑,道:“这次又是伤在哪里?”
清平低头去看别处,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楚晙扣的更紧。气氛一时有些暧昧,清平几次挣脱不开,只能由着她握着。两人在黑暗中较了一番力,最后清平不敌她,胸口起伏,气喘吁吁,有些疲惫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楚晙注视着她泛红的脸,修长的手指圈住她的手腕,把她拖的离自己近了些,才道:“我在想你。”
清平猛然抬头,疑心自己听错了,但楚晙却接着说:“想你如今在想些什么。”
言罢她双目微颤,松开清平的手,起身手按住她后背的伤口上,问道:“伤还痛吗?”
其实还是痛的,清平摇了摇头,转瞬就被她推进床里,楚晙紧贴过来,长发垂下,一只手从她的下巴滑到喉咙,眼神幽暗,道:“我这里却很痛。”她抓着清平的手按在胸口,眉目间似笼上了痛苦之色。
清平想说那你该召太医瞧瞧了,但在她的注视下到底没说出口,主动把手贴在她的胸前,顺手摸了摸道:“哪里痛,这不是好好的吗?”
楚晙看着自己松散的前襟,闻言几乎要气笑了,手一用力,将她按在被褥里道:“你可真是……”
她语调中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清平对她今夜种种反常之举很是不解,但她还没自作多情到以为这是旧情复燃,脸红心跳过后也恢复了平静,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道:“快到上朝的时辰了,陛下该回去了吧?”
她先前的挣扎痛苦这人全然不知,楚晙撑起身看着她,眉目平和,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与从前没有不同。不是一触即碎的虚影,手中的热度告诉她,这人的的确确是真的。
玉碎仍可修复如初,她也能再一次握住她。
但心头那种从所未有的惶恐叫人如此患得患失,她握住她的手,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握住,只能抱的更紧。
清平感受到耳边温热的吐息,本想拍拍楚晙的背,但一只手被她扣着,另一只还在她衣襟中被夹着出不来,一时间很是为难。
但楚晙没让她为难多久,先松开了她,清平以为她要起来了,手想从她衣襟里抽出来,却被她按住。暗室中只听到彼此的心跳,清平突然感觉后颈一热,甚至有些刺痛,她当即就要推开身上的人,却被更用力的压。这刺痛沿脖颈而上,连耳垂都不能幸免。唇齿所到皆是她的敏感之处,慌乱间她压低声音喝道:“你是疯了吗!”
楚晙埋在她发间一动不动,久久后才道:“我是疯了。”
她嘴唇贴在清平颈后,手臂力道加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合二为一。清平挣扎不脱,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但一时说不上来,楚晙咬着她的耳朵道:“我真想杀了你……”
清平被她咬的有些痛,闻言瞬间大怒,猛然使劲将她压在身下,楚晙头发散开,衣袍凌乱,任她坐在自己身上,清平俯下身看着她冷冷道:“辰州的事尚未结束,但东西我已经先带回来了,劳烦陛下离开前自己去取吧,恕臣不远送了!”
楚晙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置若罔闻地将人按在自己胸口,清平冷不防她这么一下,险些岔了气,又惊又怒,挣扎不停。楚晙轻笑一声,轻声道:“不过我真舍不得。”
她倏然放开手,清平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被她反按在身下,堵住了嘴。
这下什么挣扎都没用了,深吻过后,清平只觉得头晕,耳畔翁鸣阵阵,一瞬间什么也想不起。楚晙轻轻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随后低头碰了碰她红肿的嘴唇,神情带着几分不自知的迷恋,秀致的眼眉间却笼着阴郁之色,低声重复了一遍:“真的,我舍不得。”
第204章 啊哈
翌日清平起身, 只觉得头痛的要命, 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 才听到管事来唤门。
她在屋中答道:“知道了, 这就起了。”
管事闻言退去,清平一扫屋中, 视线停在那扇窗户上,她依稀记得昨夜窗户是开的, 如今却已经关了。除此之外, 一切都如寻常那般,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不由疑心昨夜之事是自己做了个梦,穿好衣服后自去暖笼中倒水洗漱。管事原本带了人要来服侍, 都被清平制止了, 她问道:“昨天住在府上的客人,如今可还在?”
管事道:“还在的,那位客人已经起了好一会了。”
清平感到有些奇怪, 李宴怎么还不走,赖她府上做什么。但心中想归想, 她也不能真把人家赶出去。只能在心中期盼李宴快点走, 免得相看两相厌, 觉得糟心。
那厢李宴坐在厅中,下人们将早饭端上。她歇了一夜,如今正精神,早早便起来了,本想在园子后头随意走走, 未想到天又下起雪来,只得作罢。既然无事可做,她先是捡了几本书随便看看,架子上的书都是游记之流,李宴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略感讶异,书应当是主人自己选的,难道李大人喜欢看这种书?
她自觉对清平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心里有些高兴,反倒是认真看了看。
清平探头往屋外一看,外头竟又下起雪来,而且越来越大,刚刚被扫开的路又铺上一层雪。她灵机一动,对管事道:“这雪天不大想出门,便在屋中用膳就是,你去陪陪客人,免得怠慢了。”
府中没有男主人,内务全由清平说了算。管事虽觉得这于礼不合,但也没有说什么,自去厅中与李宴赔礼,只道是大人身体不适,不便走动,在屋中休息了,请她自便就是。
李宴心中顿时有些失落,她何尝不知道这是推诿之词,到底是清平不愿见她罢了。想到从前在礼部之时两人相处的情形,一时间百味陈杂,她心知回不到从前,清平也不可能那样对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没什么继续呆着的理由了,午饭也没吃就告辞了。
清平听管事说这事时颇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嗯了一句,道:“任她去吧。”多余的话也没有了。
她在书房中坐着研墨,在暗柜中翻出了之间记录旧事的纸张。整个宅院都在暗卫的监视下,她也没担心这东西会被人发现了。拂去纸上落着的些许灰尘,她抬手划去几个错误的猜测,又将辰州之事的推断重新写在一张纸上,并在一起对照着看。
在辰州时无意间听到的那几句话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若是要追究起,应该是孙从善推行新法所致,按照她原本的计划,第四年就应当在整个云州推行,这是在州会上早已经定下的,州牧姜珉亲批,命其他两郡郡长协助。
如果不是边疆战事告急,如今新法在云州应当成效初见了。接下来就该慢慢在其他州推行,要是雷厉风行些,十年便能遍及六州。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丈量土地,依照每家每户的人口分配。税也要照着土地亩数来收,那些世家大族也得如此,需得将近十年来的赋税一并交清了,若是无力缴纳,需由官府出面将其土地以市价卖出,以所得的银两抵去拖欠的赋税。因是开国时顾念世族多有襄助,赋税多有减免。但自承平以来,世家兼并土地尤为严重,百姓为避重税,主动将土地并入世家名下,直至本朝,甚至有些地方上千亩良田,只能收到百亩的税,长久以往,国库空虚在所难免。
如是推行新法,要说折损最大,世家大族首当其冲。想要转移朝堂中的关注,云州战事再起实在是合适不过了。作为推行新法的主场地云州一旦遭遇不测,谁还来能顾及什么新法,若是真打起仗来,没个两三年恐怕难平。不过云州远在天边,再乱也波及不到中原腹地,于其他五州而言,只要西戎人不打进来,便依旧是太平盛世。对世家大族而言也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更别提削藩之类,藩王也不必再忧心,实属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