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65)
提学大人道:“你先前没来之前,这执事祭酒之位暂空,大司长便提了一人暂替此职,但没想到你后面来了,那这就有些.......”
清平扯了扯嘴角,就知道这人没什么好意,道:“依大人的意思是?”
提学大人笑道:“你就在藏书阁里打理内务吧,这一职,就交给那人去做好了,你挂个名头,又轻松又省事,岂不是更好。”
清平想难道自己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吗,怎么一个两个的赶着趟凑过来,把她当个软柿子捏着?她冷冷道:“不知道提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挂个名头?下官再不济,也是圣旨任命的执事祭酒,您说的那人顶着我的名头做事,若是出了差池,还不是我得顶上去?”
提学大人支吾一会,道:“你年纪轻,凭资历也担不起祭酒一职,不如多学学东西.......”
清平站着不动,任她说了半天,提学大人有些生气了,道:“李大人,这便是你对上官的态度?如此放肆——”
清平瞳孔微缩,忽然对着她身后行礼,道:“信王殿下。”
楚晙一身紫色王服,款款而来,身后是一众官学学士教授,她神闲气定,居高临下道:“我方才听到有人说‘放肆’?两位这是在做什么呢?”
提学大人一个激灵,急忙回身行礼道:“禀殿下,下官这是在和新来的执事祭酒说些事。”
“哦。”楚晙漫不经心道,“那便一同去看看长安官学的风采罢,李祭酒。”
清平恭声道:“下官在。”
楚晙瞥了她一眼,指了指身侧道:“劳烦李祭酒随侍,与本王说说这学中之礼。”
清平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有点想和她打一架的冲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道:“是。”
旁边一位教授见状笑道:“殿下初登此地,不知道感觉如何。”
楚晙温文尔雅答道:“所见之处学子勤学,师生共进,足见诸位之用心。”
清平听的一阵恶寒,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若是楚晙真这么和她说话,她怕是要滚出官学里了。
一行人绕着官学走了一会,楚晙见几位教授年迈,便道:“请诸位大人回去吧,留下几位就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颤颤巍巍道:“谢殿下体谅,只是殿下此番巡视官学,十月科试您也是主考官,下官们自当陪同,不敢疏忽。”
清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楚晙这次是来当科试主考来了,这种主考其实也没有实质性的用处,既不会去批阅试卷,也不会去考场巡视,仅仅是坐着看考官改卷罢了。
她走神间楚晙已经完成了和诸位教授的友好会谈了,那几位老教授诚惶诚恐的告退下去,清平左右看看,竟只剩下自己一个执事祭酒了!
这院中种了一棵玉簪花,自然取的是簪花高中的意思,因为只有考取两甲的学子们,才有机会参加簪花宴。
玉簪花树高大挺拔,上面缀着洁白如玉般的花朵,楚晙看了她一眼,道:“就是在这里读书的?”
清平谨慎道:“不是,下官是在东边的院子读书的。”
楚晙微微一笑,道:“长安官学如何?”
清平道:“自然是最好的。”
楚晙摘了一朵洁白的玉簪花,她修长的手指夹着花托,肤色与那花近似,浑为一体,她问道:“不是说簪花宴上人人都要戴一朵玉簪么,你当时也戴了?”
清平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昨天刚刚说好划分界限的人没几天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这么一副悠然自得的态度,好像之前说的话,应下的承诺都是空谈。清平回道:“这玉簪亦是守诺之花,又有抱夏使之称——”
她突然停下了话语,楚晙把那朵花戴在她耳边,又为她戴正,退后几步欣赏了一番,才道:“无非是想说我不守信用,但是清平。”她亲昵的摸了摸她的鬓角道,“我答应了吗?”
轮到清平目瞪口呆了,当时怎么说的好好的吗?她震惊道:“那天你没答应?你明明应了我的!”
她连敬称都不带了,楚晙玩味的看着她因激动而微红的脸颊,道:“我说过了?我哪句话说了?”
大概这就是翻脸不认人的最好例子了,清平磨了磨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心中窜起无名之火,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说,呢?”
此时庭院中一人也无,满树繁华遮掩了她们的身影,为这场以下犯上的谈话创造了一个安全的空间,楚晙垂下眼帘,任她拽着自己,淡淡道:“说什么,李祭酒?”
清平被气笑了,她甩开楚晙的手冷冷道:“殿下金口玉言,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轮得到下官置喙!”
她转身就走,没防备被人抓住手腕拖了回去,楚晙把她拖回树下,道:“金口玉言又怎么,出尔反尔又如何?你为官也近一年了,别人说说而已,你还真当真?”
清平只到她下巴,手被紧锢在她胸前,她抬起头不甘示弱道:“殿下既然知道自己出尔反尔,我凭什么还要相信你?“
楚晙低头看着她浅色的眼睛因愤怒而睁的极大,清晰的倒映出满树花影,她轻声道:“对,我就是反悔了,怎样?”
她语调轻颤,有些不自知的异样,清平没听出来,只觉得这个人说话不算数,还喜欢仗着身份胡搅蛮缠,当真是令人讨厌,她按捺住怒火道:“那你想怎么样?”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姿势无比暧昧,楚晙看着她洁白的手,指尖微红,像是那种粉色的玉簪,就尖头一点红,其余的都是白色,她眉心一动,无视清平的怒火,提着她近了几分,看着她鬓边的玉簪道:“如你所说,金口玉言,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院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清平感觉她手上力道松了几分,便挣脱开她的手,楚晙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中有一丝迷茫,片刻后消失不见。
一群人从院边经过,没一会就走远了。清平静下心来,告辞离去,背后楚晙却道:“花。”
她一摸鬓角,那朵玉簪被体温捂热了,难怪没有发觉,她刚要丢掉,楚晙声音传来,暗含警告:“你敢扔。”
真是受够了,清平蓦然回头笑了一下,反手就把那花一抛,连礼也不行,径自离去。
那朵玉簪从半空悠悠旋转而下,又被一只手接住,捏在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短小。
但是,很甜。
感谢所有留言投雷浇营养液的朋友谢谢你们的爱护但是我失血过多了我真的想睡觉觉了!
挨个嘴嘴!明天再补!
第57章 何谓
清平走了一路, 回想起刚才鲁莽行为, 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一方面是楚晙她得罪不起, 另一方面是欠人恩情还没还。
虽然这份恩情的中可能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楚晙估计也看不上她的回报, 但是受人恩惠就是要报答的,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缘由。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楚晙面前越是想表现的冷静自持, 反而却越是愤怒,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这种无力反抗究竟是因为对权势威压的反感,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清平在心中暗骂自己沉不住气, 倘若她能视信王殿下的挑拨为无物, 时间久了人家自然也就没了兴趣。
她靠在一面墙边暗自叹息,一群官学生从前门走过,她从墙边花窗中看了一眼, 俱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看着自己一身暗沉沉的官服, 忽然就羡慕起了这群无知无畏的学子。
歇了一会, 清平就去官学分属报道去了, 新任官员上任,要去属衙签字画押。
她没走多久,后脚就有一个身着襦袍的年轻女子急匆匆过来,见此处无人,便东张西望, 神色急切。
“你怎么走了?快来,咱们还要去拜见各位上官大人们,千万别晚到了!”她的同窗跑过来,见她像在找人的样子,奇怪道:“你在找什么呢?”
女子看她一眼,喃喃道:“不,没什么.......约莫是我又看错了。”
那人不耐烦道:“那便走罢,吴盈,大伙都在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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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去掌院大人那里签字画押,掌院是位姓李的大人,她的文书官见了清平笑呵呵道:“李祭酒莫不是与李掌院乃是本家?”
清平不敢托大,只道了一句:“不敢,怎敢与上官攀交?恐是下官冒犯了。”
掌院大人倒是笑了笑,道:“年轻人说笑,谈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说着看了一眼文书官,摇摇头道:“你看看你,再看看李祭酒,多学学人家吧,没得成日活泼乱跳的,尽与学生在一起。”
文书官嬉笑赔礼,态度自然,显然是经常被教训惯了,也不怎么在意。掌院取了木牌交给清平,道:“因科试将近,这官学中来了各州应考的学子,李祭酒受累,多看顾些。学子们年轻气盛,若是起争端了,就需李祭酒评断了;要是有那些个仪容失礼,言词不敬的,便登在册上,各位大人自有定论。”
她这话说的十分妥帖,好像是在提点清平一般,清平恭敬道:“多谢大人赐教,下官一定尽力而为,不让大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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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第一天上任就是在官学中巡察,其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能来到长安官学的,都是通过了层层选拔考察后的学子们,从外貌到礼仪挑不出一点错来。只是她来的太巧,这天正是掌院训学,众学子都在堂下恭敬而坐,聆听长者教导。
身为执事祭酒也要随官学各大人们一起出席听讲,清平跟随一众教授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掌院大人所说的无非就是那么几点,很是古板无趣,总结起来就是好好读书安心备考,不要惹是生非。
待到扁铃声悠然响起,掌院大人才结束了训学演讲,众学子起立行礼,然后各自离去。清平走到学堂外,忽然被一个学生拦了下来。
那人一身襦袍,头戴蓝巾,躬身行礼道:“贺州吴盈,见过大人。”
这个名字惊的清平心里一跳,心声如擂鼓,同名同姓的人也不是没有,何必要这么惊慌?她狠狠的咬住舌尖,半响才道:“你无故拦住本官,是为何事?”
女子抬起头来,面容与那个昔日阴郁不乐的好友有些相似,赫然是吴盈,她紧紧注视着清平,道:“冒昧叨扰,只是大人与我一位好友生的有些相似,便想问问大人,可认识余珺此人?”
丽泽书堂就仿佛是一个朦胧的梦境,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像是镜花水月,她们隔着平和宁静的往事,于冥冥中因果的指引下,终于再度相见。
清平低头假装沉思,不敢看她的眼睛,真是千算万算都不会算到今天,倘若这是因果循环,那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对于吴盈,清平心中始终是有一份愧疚的,她不去理会这人眼中的希翼,淡淡道:“不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