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天梯(38)

　　“重在参与，快期末考试了，收收心。”妈妈的回答果然跟他设想中一样，“晚上我要飞一趟菲律宾。一周之后回来。”
　　爸爸的手机又响了，内容无非是公司的事，直到他背上书包走出家门，电话也没挂断。
　　生日当天，他在游泳馆更衣室收到远在美国读博的哥哥发来的祝福。站在赛场上，他精准定位到看台上好朋友的家长，他们准备好为自己的孩子摇旗呐喊，满脸自豪。
　　同样的笑容，爸爸妈妈也展露过，只是从不因为他。
　　妈妈与小舅妈感叹，闻熠这个名字起得真好，生来就夺目。
　　“简翛也好。”
　　“嗯，其实我跟他爸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就希望他健康快乐。”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简翛依旧被送去闻熠去过的精英幼儿园，小学，初中，继承他用过的书房和电脑，拜同样的老师学他学过的钢琴和国际象棋，课余试着参加他参加过的各类比赛。
　　她大概以为只要复制这条路线，就能培养出另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很可惜，简翛跟哥哥不同，他功课平平，没有多高的艺术天赋，绝大部分时间都被排除在决赛圈外。
　　刚开始他带着愧疚回家，甚至不好意思抬眼看妈妈，可对方却好似没那么在意，只点点头继续忙工作，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寄希望。
　　初三的时候，他短暂地叛逆过小半年，翘课，染发，打架，像无数试图吸引家长注意的小孩一样，他也得偿所愿听到老师那一句：让你父母抽空过来一趟。
　　可即使是这样，他的父母也没有明显的触动，甚至不肯纡尊降贵去一趟学校亲自见见他的班主任，只百忙之中通过电话联络，替他道歉检讨。事后也并没有责骂，妈妈只扔给他一句：“大多数小孩青春期都有这样的反叛情绪，我们可以理解，毕竟像你哥哥那样省心的是少数。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你不要做出格的事伤害自己，因为很多结果日后你是要自己承受的，谁都代替不了你。”
　　这种时候，她居然说出了代替不了。
　　于是简翛幡然醒悟，不再愧疚，也不再刻意讨好或与谁作对。他心平气和接受了自己永远不会成为哥哥，不能让父母满意的现实。
　　十六岁，妈妈提供给他去澳洲的选择，反正他没有竞争力，留在国内也进不去一流院校，还不如出去历练历练，毕业之后回国，家里的公司总能安排他。
　　他欣然答应，也终于从笼罩他长达十六年的闻熠的阴影中逃离。
　　在大洋彼岸的蔚蓝中，他出乎意料地找到了自己。
　　这次回国，重新面对父母，面对安排好的前路，他原先以为是再一次沉入泥沼，不想命运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舒芙蕾嚼在口中，蓬松如云，可云朵看似轻浮散漫，事实上却很有重量。
　　他滑开手机，配合月时宁发来的微信一同食用。
　　——晚安，巴黎见。
　　作者有话说：
　　简翛：擦，就差一点……服了……


第32章 Shining
　　MarieEve本次大秀地点设在巴黎小皇宫的花园中。
　　小皇宫的建筑与本季男装新古典主义的设计风格相符，去矫饰，重心回归大气简洁的廓形与线条，色彩则为低饱和度的鼠尾草，浅亚麻与干枯玫瑰，用不同的材质组成衣服的不同部分，打造精致的层次感。例如oversize衬衫的本体是高支棉，细腻亲肤，而门襟小方领和袖头则换成同色系的塔夫绸，硬挺有光感。
　　简翛跟在Stella身边入场，从门口进入花园短短的路程走走停停，随时准备停下寒暄，跟她时尚圈里有头有脸的朋友握手贴面。
　　落座后的等待更是枯燥，简翛原本就不喜聚众交际，对时尚圈子一知半解，只能低下头默默滑手机。
　　不到二十分钟的大秀，观众却要提前一小时入场，换做之前他一定难以忍受。
　　可陪月时宁在米兰跑过一天的场，见识过后台的兵荒马乱争分夺秒，他再不忍心苛责。他猜此刻月时宁一定冷着脸占据着后台一角拒绝所有搭讪，塞着耳机单曲循环走秀音乐，谁都不理。
　　Top show的预算不同，每个座位附赠特别定制的玫瑰粉气泡水，因为场地在室外，品牌方还贴心赠送两只印有品牌logo的驱蚊手环。座位沿蛇形花径排布，模特会沿途经过每位观众面前，彼此不过一米距离，全身上下每个细节都将一览无余。
　　Marie的设计总监对月时宁当真偏爱有加，Stella悄悄告诉他，今天的秀将由月时宁开场，68组造型，他是场上唯一一个华人面孔，也是唯一拥有三套look的赢家。
　　简翛闻言蓦地有点紧张。
　　怕月时宁报喜不报忧，这两天他私下联络过戴欢欢，得知那人高烧持续了许久不得已带病上台，昨天午后飞到巴黎，一口气睡到今早才终于退烧，也不知这会儿状态会不会受影响。
　　忐忑中，太阳方位角落到270°，大秀精确到分钟开场。
　　那人暴露在众人视野中的一刻，简翛就知道是自己多虑。
　　现场欢快的音乐骤停，钢琴成为主角。
　　厚重的弦乐铺底，琴声充当鼓点，像泉。
　　晚霞趁人不备眨眼就铺满天空，落日热烈地亲吻他的全身，微卷的发梢，涂抹成与上衣同色的短指甲，橄榄石腰链，阳光在一切可以发生折射与反射的介质中跳跃，让人目眩。
　　超模没有看向任何人，甚至连双眼都被一块纯白色手织蕾丝遮住，眸子里凉爽的蓝影影绰绰透出。
　　路，每个人都会走，可偏偏某些人就能将简简单单的走路也变成艺术，男模并不会将胯扭得摇曳，也不刻意摆出猫咪一样性感的剪刀腿。他走普通的一字，笔直的，肢体舒展自然。
　　没有目空一切的傲慢，也没有故作姿态的气势汹汹，他的步伐踏出一股优雅的从容，看似毫不费力。
　　直到他路过你的面前。
　　简翛的呼吸随思绪一同静止了几秒，仰头看他时，人会产生一种朝圣的错觉，像爬雪山，目光被牢牢冻住，挣扎不能。
　　先前只是混迹后台，这一刻，近距离看他正式走秀，全方位袭来的冲击力非比寻常，再高清的视频都不能展现出他气场的百分之一。
　　“果然还是要对比，他台步好稳啊。”过了好半晌，Stella才忍不住小声感叹道，“你不是说他生病了吗，已经好了？”
　　“……大概吧。”
　　兴许因为外行，月时宁路过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状态都是游离的，脑中不断回放刚才的画面，直到Stella开口时才回过神，赫然发觉面前早已经走过多位模特。
　　至于他们穿了什么，姿态如何，他一概不知。
　　周围的人也在窃窃私语，听不清，可隐约冒出Ning的单名，也有不熟悉的人把他叫做Shining，往往后面还跟着amazing或者adorable做点缀。
　　恰好月时宁换好第二套look出现在视野中，这次他终于露出完整的面孔。
　　几乎不留痕迹的裸妆让模特们原本的个性特质更加彰显，月时宁柔和的精致感得以在一众骨骼深刻的欧美面孔中脱颖而出，像身上别致的衣装，同时拥有利落廓形与温柔颜色，将Marie日常且典雅的品牌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明还有其他几位模特穿梭在S形步道上，可所有举在半空中的手机镜头，都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往同一个方向转过去。众人抻长脖子翘首以待的模样像极了一群直立的狐獴，被太阳攫取了心魄。
　　并不是他偏心或外行，原来大家都一样，有些人天生就要备受瞩目。
　　花间绘美那只MV的热度比预想中还要高，甚至扩散到时装周来，偶有媒体跟风粉丝，玩笑叫他一声天使。
　　月时宁在巴黎的三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既定行程，零散时间也被临时安排填得满满当当。采访，街拍，杂志拍摄，应酬饭局，法国杂志主编早早跟公司敲定他，要他务必领衔明年开年的男刊封面。
　　原本说好的巴黎见，可他着实没想到，与简翛真的只在Marie大秀后匆匆碰了一面，趁他去洗手间的空挡，简翛抓准时机尾随进门。
　　其实月时宁在走秀时就瞥见他，只余光迅速扫过，这会面对面才看清，简翛今天的奶油色休闲西装居然是裸穿，深V领口露出大片健康的肤色，锁骨凸起，颈上叠戴白珍珠串与黑珐琅心形吊坠，吊坠长度刚好落在胸肌中线，连接着一条浅浅的阴影，恰到好处的线条无处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