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天梯(33)
虽然这不能算模特全责,但免不了被秀导迁怒:“你们以为让你们换好行头彩排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你们发现问题吗!既然东西不牢靠了为什么不能提前说!”
设计师更加恼火,准备了半年的心血全被这种事抢了风头,媒体一定会将舞台失误作为噱头来报道,他愤愤盯着出问题的模特,似乎要将他们的面孔牢牢记住,将他们永久封杀。
简翛回头看了一眼在角落里默默擦眼角的小模特,白人发育早,看着像二十岁的人实际年龄大概只有十六七,他放在素人里是妥妥的帅哥,但混迹在一干超模间却泯然众人。也许这是他为数不多替自己博前程的机会,可惜没能把握住。就像月时宁说的,男模的市场太小,僧多粥少,打翻了这一碗,未必还有下一碗。
他终于能体会到一点月时宁的紧迫感,模特在这里真的就像一种快消品,从头到脚被凝视被挑拣,会因为腰间多出的一两肉被羞辱,因为额头多出几颗痘痘收获化妆师无声的怨怼。
他们是时尚圈名利场中的一次性耗材,少数被冠以“超模”的名号,拥有更长久的生命,有资格坚守本心做自己,而多数昙花一现,甚至只是花下绿叶,被设计师们召之即来,再弃如敝履,青春耗尽时才醒悟,原来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华而不实的梦,到头来一无所有。
月时宁能这么迅速在这样现实又混乱的圈子里站稳脚跟,除了老天赏饭吃,更重要的是独一份的清醒,能拿到的尽力争取,拿不到的绝不惦记。
“得到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些东西我明明付不起,硬拿的话,后果可能会很惨。”
他在某个杂志采访中这样说。
简翛看着弯腰趴在水池边的人,替他扯了扯上衣盖住后腰:“想吃什么我去买。”
“包里有代餐奶昔,香草和巧克力,你要哪个?”月时宁冲掉头发上的泡沫,接过毛巾大力揉搓着头发,抱歉地笑了笑,“下午还有一场,不敢乱吃,先凑合一下,晚上再带你吃好的。”
“香草吧。”简翛掏出梳子,在烘干机下替他梳顺湿漉漉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工作ing。
第28章 天使
离开秀场时,月时宁用双手压着太阳穴慢慢按摩,下午的最后一套造型是高马尾,发型师绑太紧勒得他眼角起飞,头皮生疼,连带着整颗脑袋都隐隐作痛。卸妆时,他龇牙咧嘴拆掉马尾,不慎拽断了几根头发。
时装周期间很辛苦,每到傍晚,眼睛都干涩不已。他贴近镜子,果然看到淡粉色的细血丝从浮出眼角,这是隐形眼镜带太久眼球开始缺氧的表现。他也顾不得看得清看不清,赶忙将日抛摘掉丢进垃圾桶。
虽说已是傍晚,但米兰夏至前后的日落要等到七八点才露出苗头,他看了一眼依旧艳阳高照的窗外,在框架眼镜和太阳镜中选择了后者。
走出建筑,三米开外面目模糊,十米开外男女不辨,幸好这座城市很小,也不像国内那样变化日新月异,这几年,他常走的路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条,慢慢走总归能找到。
“想吃什么?”他下意识与简翛贴得紧紧的,生怕走散找不回他。
“无所谓,或者路上买点什么带回去吃也行,可以早点休息。”简翛俨然习惯了助理这个新身份,掏出湿巾替他擦脖子上的汗。
“……不要。”月时宁抢过湿巾,“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是在问你想吃什么,不是在问我的助理。”他说完才觉察到语气略微有点强硬。
简翛果然表情一顿,兴许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件事上这样固执。
其实从早上开始,从知道这个人只为了看看他好不好就老远从巴黎飞来开始,他心里就说不上被什么淤堵着,何况对方还不辞辛苦陪他高强度工作了一整天。现在现在来,他好像抓到了头绪。虽然他很享受简翛在身边的感觉,但他也想像这个人一样,能给予身边的人什么,而不是永远单方面接受照顾与好意。
“那个,才五点半。”月时宁舔了舔嘴唇,将声音放轻,期待地问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没什么感兴趣的吗?”
简翛望着城市中心的方向若有所思,没再坚持:“那……去大教堂吧,好像也不远。”
“嗯。很近的,十几分钟就到。”月时宁如释重负,握住他的手腕,尽量自然地带他慢慢往电车站找过去。
交通高峰期,等车的人不少:“来米兰一定要坐这个叮叮车,最老的好像有一百年了。”
简翛倒也不着急,点头的时候,黄白配色的旧电车徐徐靠站,打开门,内部的装潢很有味道,窗框、座椅都是深色木质,连车顶灯都是一朵朵复古的玻璃郁金香,迈上去,像迈入一段电影胶片。
他们挤到电车尾部,这截有年头的车厢跟新车大有不同,车身不方正而是像一颗感冒胶囊的形状,车头车尾是圆弧状,180度环窗。
耳边听着轨道行驶音,从全景玻璃中看倒退的城市别有风情,月时宁第一次来就喜欢上了这幅慢节奏的场景,他悄悄往旁边瞄了一眼,果然,简翛看得很专心,甚至还不能免俗地掏出手机,试图避开其他乘客,拍下电车悠然的行动轨迹。上车下车,人流挤来挤去,月时宁一方面担心他站不稳,一方面怕他被无处不在的扒手有机可乘,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拿过帆布包。简翛专心拍了一会儿,将手机镜头从车窗渐渐收回到车子里,转而拍他的特写:“戴欢欢平时是不是要这样帮你拍工作花絮?”
月时宁眨眨眼,破天荒对着镜头做了个吐舌头的夸张鬼脸,转瞬即逝。
大概是没见过他如此不顾形象,简翛被他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滑脱。
“不是说了吗,你已经下班了。”月时宁不满地抽走手机,替他将手机塞回了帆布包里,“回去再还给你。”
下车时已经快要六点,老远就看到晴空下的白色的巨型建筑,一座座塔尖高耸,越走近越壮观圣洁。虽然根本看不清雕饰细节,但月时宁早在各种照片中领略过所谓“哥特式”的穷工极态,搭配洁白的大理石让人联想起华丽的法式蕾丝。
真实的建筑偏黄,比照片中更厚重。他站在广场中央徒劳地眯着眼睛,尝试将脑海中那些繁复的纹路安在大理石轮廓上,不料正出神,耳边却骤起一阵羽翼拍打的声响,几十上百只灰黑色鸽子从四面八方聚拢到头顶,乌压压盘旋降落,近在咫尺。
月时宁头皮一麻,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蜷缩成一团蹲到了地上,他听到周围稀松的笑声,多是在拍照的游客。女孩子们的声音并不刻薄,真正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这里的鸽子压根不怕人,密密麻麻数量相当可观,最近的几只离他不过二十厘米,即使他没戴眼镜也能看清它们的尖嘴与半开的翅膀,他手心出汗,腿脚发软,想站起身却险些摔到。
“没事。”狼狈时刻,一只手按了按他的头顶,随后抓住他的上臂。
他抬头,简翛的脸很近,虽然背光,但强忍的笑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月时宁忿忿咬住下唇不肯起:“好笑吗。”
简翛用力抿住嘴吞下笑意,一本正经提醒道:“再不起,它们要来你包包里找吃的了。”
借着手臂扶他的力量,月时宁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乍起的鸽子群中,他推着简翛一路逃跑,半闭着眼穿越广场。
站在教堂门前,他们去官网买票时才发现景点关闭时间是傍晚七点,最迟六点十分入场,很幸运,他们卡到了时限,没有白跑一趟。可作为世界第一大哥特式教堂,修建历时五个多世纪,想用这么短的时间就逛完显然是天方夜谭。月时宁虽然觉得遗憾,但还是决定选择放弃游览内部:“那我们买电梯票,直接登顶吧。”
简翛一愣:“确定?你不是一直都想进去看嘛?”
“来不及了,走马观花没什么意思,以后抽时间再慢慢逛。”
从屋顶俯瞰,遥远的街景模模糊糊,低矮的建筑浸泡在高温中,倒也产生了一些距离美,没有置身其中的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