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天梯(29)

　　对面好像从来也没有别人。
　　语音信息戛然而止，大概率是被什么人打断，毕竟还在工作中，简翛猜他没说完的话是“地狱一样的六月”。
　　月时宁今年的六月的确很恐怖，不只四大国际时装周和期末考挤在一起，还要考英语专四。
　　“不能再拖了，马上就大四了，考不过学校不给学位证。”月时宁前些日子在语音中跟他抱怨，“去年班里大部分人都考过了，所以这次纽约时装周我不去了，只跑欧洲，多留几天在学校临阵磨枪一下，10号考完直接去伦敦。”
　　忙成这样，怕是许久不能见面。
　　可想到月时宁在各种工作花絮视频里，总不经意露出几分困倦的可怜模样，简翛也不忍心再占用他为数不多的空闲，宁愿他能多补补觉。
　　下了班，简翛照例去购物中心采买，不加班的日子他会在月时宁Vlog菜谱中随机选一样尝试，超模推荐多是清淡低脂的健康饮食，很适合现下日渐炎热的天气。
　　去地下超市前，他特意绕了一圈向来冷清的珠宝区，Jane的专卖店比起周围居然小有人气。 自五月上旬月时宁上封面的杂志发售，各个商场的实体店与官网店铺一样，营业额都有显著提升，尤其是新上市的holiday系列，拿着月时宁杂志图片来咨询的年轻人络绎不绝。
　　柜台前，女孩将手机递给店员：“我不想要圆的那种，就要这个，视频里这个手链。”
　　杂志方在发售那天配合品牌做了推广，拍摄过程被剪辑成颇具电影质感的小视频，不知是哪个粉丝从中截取了几帧特写动图，那张脸就是月时宁最大的杀器，没多久便被轮上热搜。杂志，模特公司，以及Jane的公关部，几方看准时机打配合，造出一波不小的势头，热度持续到现在才有所减缓。
　　简翛没有进店，只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子，女孩们如愿买到了自己想要的首饰，兴冲冲离去时，其中一个还在给另一个展示自己的手机动态壁纸。
　　“啊，这谁顶得住啊！我也要我也要！怎么弄才能动起来啊？”
　　“把你手机给我，我帮你设置一下。嗯……用这张吧？”
　　两个女孩站在店门前摆弄手机，简翛路过他们时不动声色一瞥，月时宁在手机屏幕里回眸看他，面额肌微微收缩，嘴角跟着动了动，笑得并不明显。
　　超模们在镜头前多是不笑的，或平静，或冷酷，或性感，偶尔不屑一顾。月时宁也不例外，稳健的步子，精确的步速，永远挺直的脊背，以及若即若离的距离感。他每一举手一投足都能成就一张专业的抓拍，可简翛还是最喜欢他笑得毫无防备的样子，脸部皱变了形，让他从难以接近、没有温度的精美人形衣架变回一个生动真实的人类。
　　每每回味那个早上月时宁喜不自胜扑上来的模样，简翛整颗心都酥酥软软，不禁开始祈祷花间绘美的MV能追着这波余热顺利发布，那接踵而至的就是国际时装周以及MarieEve香水代言官宣。
　　只要闻熠脑子没有忽然坏掉，那公司一定会在月时宁身价水涨船高之前敲定代言的事。
　　不是产品代言，而是品牌代言人，他应该会更高兴吧……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划开屏幕，打开微信，是月时宁的自拍。
　　照片里的人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逆光坐在老洋房阳台的石头围栏上，背后是一片桂花树，虚化枝叶间透出点点金光，不知是落日余晖还是盛放的花。
　　紧接着又收到一条文字信息——收工！新香水挺好闻的，一丢丢桂花味。
　　简翛点开大图，手指擦干净屏幕，将图片保存下来。
　　凌晨五点半，闻跃洋忘记了时差，一个电话打过来。
　　被吵醒时简翛胸口一阵憋闷，缓了几秒才开口：“怎么了？”
　　“哥！我好可怜啊！”声音中气十足，听不出可怜。
　　起床气像一股堵在心口的气旋，挥之不去，简翛锤了锤胸骨，没好气地问她：“你知道现在国内几点么？”
　　闻跃洋啊了一声：“忘了。但是！但是我真的好可怜！Stella受邀去巴黎看秀！爸妈不让我去！我机票都订好了……”小姑娘一边吃东西，一边哭唧唧地抱怨。
　　谁想到大小姐凌晨突袭就为了这个，简翛叹了口气：“为什么？”
　　“他们怕我到处乱跑耽误了期末考。”小姑娘愤愤不平，“可Stella上大学的时候不也到处乱跑吗！为什么到我这里就管这么严啊……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呗。”
　　闻跃洋是他舅舅的小女儿，还在读大二。
　　这个小表妹跟他同病相怜，他有个出类拔萃的哥哥，而闻跃洋有一个优秀过了头的姐姐，Stella，大名闻星驰。
　　闻星驰从小就显现出过人的艺术天赋，别的小孩喜欢一起玩玩具看动画片，她却喜欢独处，闷着头涂鸦画画，学会了基础工具的使用后开始做手工，十三岁便随手将母亲送她的澳宝原石搭配家里的珍珠做辅石加工成一枚独一无二的胸针，开启了珠宝设计之路。17岁被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录取后更是先后拿下英国珠宝大奖和国际珍珠设计大赛的优胜，二十岁毕业后又接连与几个国际知名的珠宝公司合作，不断突破，创作出数不胜数的代表作，于三年前正式接任JaneJewellery的首席设计师，今年才刚满30岁。
　　“她去看秀是为了工作，不但没时间玩，还要参加很多又麻烦又累人的活动，你肯定不会喜欢。等你考完试放了假，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耐着性子开导表妹。
　　“可是我也想去见见月时宁啊！”
　　简翛瞬间清醒过来，压在胸腔的那股气旋也随即被驱散，他慢慢睁开眼：“你想见谁？”
　　“月时宁啊，你不会不认识吧？国内最火的男模哎！那张脸，嘶……Stella最近特别迷他。咳。”闻跃洋清了清嗓子，“如果Jane一定要有个代言人的话，毋庸置疑，就是月时宁。”
　　她学Stella的语气惟妙惟肖，简翛失笑：“你见了他要做什么？”
　　闻跃洋被他问住：“呃，也不做什么，就是很好奇，听说他本人比镜头里还好看。”
　　“嗯，正常。”简翛忍不住点点头，“模特和演员不一样，没人给他们量身打造形象，反而要迁就设计师，T台上那些妆，换谁谁都丑。”
　　即便如此，月时宁的美依旧无从遮掩。
　　那样的美极其单纯直白，无关乎性别，出身，更击碎某些东西方隔阂和所谓“审美偏见”。


第25章 夏季流感
　　假已经提前请好，从专四考场一出来，月时宁轻装上阵直奔机场，独自飞了国内段。戴欢欢已经托运好所有的行李在国际航站楼门前等他。
　　经过彻夜飞行，航班降落伦敦。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赶到宾馆冲澡换衣服涂好防晒，立刻出发去本地的经纪公司取模本，长达半个多月的男装周征战拉开序幕。
　　月时宁在这期间低调又安静，即使再辛苦，也不会在社交媒体炫耀或卖惨，只偶尔发点秀场花絮。
　　他深得秀导们的偏爱，面试通过率算得上业界翘楚，一气呵成的casting，fitting，上秀，加上各种品牌的特约，伦敦三天半走过九场秀。可这个圈子里绝大部分模特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辗转忙碌几天，无功而返的人不在少数。即便通过了面试，哪怕已经定好登台的look，也随可能时因为设计师的一念之差而收获一场空欢喜。不仅赚不到钱，甚至连机票和住宿费都要赔进去，这才是行业的大多数。
　　气还没喘匀又从伦敦奔赴米兰，好巧不巧当地居然正在闹夏季流感，他们舟车劳顿免疫力不比平常，再加上戴欢欢的生理期居然提前，更是雪上加霜。
　　怕耽误月时宁的工作，她发了低烧也愣是挺着没说，硬生生靠吃药熬到第三天低烧变高烧，上午的第一场秀结束女孩终于体力不支在路边昏倒。月时宁吓惨了，在众人的惊呼中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狂奔百米到街口，钻进了好心路人让给他们的计程车赶到急诊，好在没什么大碍，高烧只是流感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