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70)
“谢哥,我联系不到姜浔。”
*
警察走了之后,田云逐连忙抓着手机给姜浔打电话。他放下所有的矜持,不再纠结会不会惊扰到他,一遍一遍地按下同一个号码,一次又一次得不到半点回应。
每一次,忙音中短暂升起的希望,都是冰河之下涌出的脆弱气泡,轻飘飘向上,来不及突破冰层,就被极寒彻底定格在水下。
田云逐蜷着腿,半靠在沙发上,固执地等着手机震动,或是屏幕会在眨眼之间亮起来。可是什么都没有。
不知不觉,捧在手里的手机就那么摔落在地上,他的眼皮在越来越燥热的感觉里轻轻跳动,人却没能惊醒过来。
昼夜更替,田云逐睁大眼睛,大口喘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再这么六神无主的情况下睡死过去,并且一觉睡没了四个五个小时!
那些因为睡着被浪费掉的宝贵时间,却远远没将他从几乎把人拖垮的疲惫中解救出来。太阳穴传来的胀痛,气短,头晕,这感觉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根本不需要在额头上摸一摸就知道,该死的低烧又回来了。
手机上仍然没有任何消息,田云逐吃痛地小心掀开衣服,往自己小肚子上看了看。盘踞在那里的淤青,已经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蔓延扩张了好几倍。
田云逐觉得有点怕。
他把衣服严严实实盖好,不断给自己灌输信念:只要找到姜浔,只要姜浔在他身边,一切就能好起来。
田云逐又去屋里看了看姜奶奶。也许是因为受了很大的惊吓,奶奶吃了药,在床上睡得很沉。外面已经黑透了,奶奶或许可以这样安稳地好好睡上一晚。
他返回客厅,在茶几上给奶奶留了一张字条,忍着疼慢慢穿好外套。
尽管已经做好了决定,还是再一次,不死心地试着给姜浔拨打电话。
可是,眼见着白昼和黑夜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更迭交替,风,雪,和万物都瞬息万变,只有姜浔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一成不变,让人泄气。
田云逐看了看这间老式的公寓,他就站在姜浔的家里,跟他同吃同住,可还是对他生活的圈子一知半解。认识的人里面,跟姜浔有交集的,想破脑袋也只有冷火酒吧老板老谢一个人。
尽管他们至今为止也仅仅有过一面之缘。而这仅有的一次见面,田云逐还凭着一己之力搅黄了他不少生意。就算这样,田云逐还是像一个有病乱投医的病人,匆匆下楼,决定去碰碰运气。
深谙暴风雪的威力,四周空无一人,偶尔有熄了灯牌的出租车飞驰而过。田云逐没有老谢的手机号,顶着狂风在马路边站了一刻钟,才终于打到一辆勉强愿意接活儿的出租车。
于是,在这个霓虹初上的入夜时分,田云逐发着烧,只身闯进了酒吧大门。
*
“不是,小甜儿兄弟,你先别急,我这就打电话帮你问问。”
老谢连忙拉着田云逐在椅子上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就算见过田云逐生病晕倒的样子,老谢还是被现在的田云逐吓得不轻。他在外面染了太多寒气,整张脸却汗津津的。颧骨周围异样的潮红,还有眼里的焦灼亮度都让老谢坐立难安,使出浑身解数设法安抚住他。
“你别太担心了,浔哥之前经常这样,一连消失个几天,然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又突然出现了。山里信号不好很正常,再说浔哥本事大着呢,不会轻易出事儿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心里就是特别乱,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谢哥,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跟他一起去的,或者能联系上他的,麻烦打电话帮我问问。”
被田云逐攥着的那杯水,左右摇晃,像失控的浪潮。
“没问题,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问啊。”
电话打了一圈儿,竟然没有一个能接通的。
老谢看着田云逐灰败下去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有点儿没了底,
“嗨,你瞧我这脑袋,我联系的这几个都是跟浔哥一个救援队的,哥几个的情况肯定都差不多,没信号哈。你等着,我想想啊,我想想还能联系谁……”
田云逐忽然伸手按在老谢的手机上,
“谢哥,我想去找他,你带我去吧。”
“深更半夜的,外面可是暴风雪,你要去哪儿找他?”
老谢难以置信地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小辫子。
“去七星山。”
“我在电话里听到了,七星山有人遇险,浔哥他们就是去那了。既然联系不上,那我去找他!”
老谢一听,头大得不行,连忙好说歹说劝下了他。
“你先听我说,你听我说,小田儿兄弟!这种时候你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咱说句不好听的啊,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要是连浔哥都摆不平的,那你去了也只能是添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再说了,浔哥要是知道是我带你去的,那也肯定饶不了我啊。
这么着,你别着急,我还真想起来一个人,他是漠河消防大队管调度的。这种山里的救援一般都是消防队找浔哥他们一起帮忙,他应该能知道点儿情况。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问。”
电话终于拨通了,老谢客客气气跟对方询问了几句,脸色突然就不对了。
田云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
老谢看了看他,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走,上车,我带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剧透,之前没有一一回复,但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竖起过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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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寻觅2
“医院?”
田云逐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被这两个字烫到了,在四肢百骸奔涌流窜,有一股涌进鼻腔,让之前被狠狠踢踢倒在地都没出状况的鼻子,由深处飘出一股腥甜。
可是他仍然难以置信地仰着脖子,面向老谢,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逼他就范,然后等他换上一副抱歉的面孔,对他解释说自己搞错了,或者只是跟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但老谢已经收了线,回馈给他的眼神里只剩下无法掩饰的焦躁和怜悯。
“小田儿,你!……”
老谢愕然地指指他的鼻子,忙抽了几张纸巾递过来。
田云逐接过来捂住温热的鼻血,气息受阻,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但在希望落空之后,整个人反而出奇地镇定下来。
“我没事儿,浔哥出什么事儿了?”
“哎,那什么,电话里具体的也没说清楚。总之就是浔哥在救援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现在人已经紧急送到医院了……”
“漠河医院?”
“对!浔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是什么人呐,再难再险也能全身而退的牛人,这么些年隔三差五地往山里跑,压根儿没见他进过什么医院,这回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这是……”
老谢一边念叨,一边毛手毛脚地翻出今日停业的牌子,又四处去找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已经全然失掉了标榜的率性洒脱。
“这回可真是够呛,你说他家里也没什么人,这个节骨眼儿要不要通知老太太一声?”
“不用,”
田云逐一手按着鼻子,一手拉住了老谢,把从吧台一角发现的车钥匙塞进他的手里。
“我去就行。”
“谢哥,我们赶紧走吧。”
现在昏暗中唯一的光源之下,老谢转身又看了看田云逐,感觉他整个人更像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轻飘飘的,把握不住。他的鼻血流得根本止都止不住,穿透纸巾,淋淋漓漓滴在奶黄色羽绒服的前襟上。偏偏那张白到透明的脸,还要死命逞强,摆出一副沉稳镇定模样。
老谢心头燃起莫名的焦躁。不知道是在为生死未卜的姜浔担心,还是拿这幅鬼样子的田云逐没有办法。他想起了姜浔第一次带田云逐来到酒吧的那个晚上。田云逐只是发烧失踪了那么一小会儿,姜浔的眼神就疯到要吃人。现在要是让这小子这幅样子,血淋淋地冲到医院,不知道姜浔见了,会不会气到从病床上冲下来,抽他的筋,剥他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