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40)
结果他还是想错了。
原来,姜浔并不是对他这个人无知无觉,而是清楚地知道他的名字。早在被他抢走属于自己的保研名额之前,早在他突然病发之前,姜浔就清楚地知道他的名字。
仅仅在两年之后,就可以把一个曾经知晓,相识的人,彻底从记忆里根除,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吗?
田云逐不信。
可如果不是忘了,为什么在寒风朔雪重逢的那一刻,姜浔分明又野又烫的眼神,在看过来时却只剩下无尽的陌生冷漠?
混乱,震惊,难堪和不解,让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守了太久的秘密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索性借着这个冲击带来的震荡和麻木,把一切挑明了,问个清楚!
田云逐暗暗下定决心,在被子底下抱紧了自己,
“浔哥……”
尽管一开口才察觉到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儿气势大大削减,但是田云逐没有退缩。
他用力咳了几声,急切地把话题继续下去,
“你一直记得我对不对?”
“你说什么?”
虽然有话想问,有更紧急的事要做,但碍于田云逐非同寻常的神色,姜浔还是忍住了累积多时的关心,不动声色地将率先开口的机会让给了他。
然而田云逐在怔愣了半晌之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你早就认出我来了,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来漠河做什么……
浔哥,其实你早就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为什么一直瞒我瞒到现在?”
姜浔面色沉郁,突然绷紧了背部的肌肉,漂亮紧实的线条,让他看起来看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强势又凶狠。
“我应该记得什么?知道什么?
抵死守着秘密的是你,现在又要质问别人隐瞒?
田云逐,你究竟有什么底气这样问我?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两个人在漠河迟到太久的晨光中对质。一个在里,一个在外,隔着不近不远的一扇房门,像是隔着山隔着海,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千沟万壑。
是啊,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
不管姜浔究竟认不认识,记不记得自己。不管他在骤然面对自己时,曾经怀着怎样叵测的心思,有过怎样意味不明的情绪。就在自己深夜走出漠河火车站的那个瞬间,姜浔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和态度做出了抉择。
田云逐知道,自从刚刚问出口的那一刻,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他们之间没有办法再继续维持互相陌生的假象。
但有一点,或许自始至终丝毫未变。从过去到现在,一切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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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惊吻
“浔哥,我……”
田云逐很快在姜浔危险的逼视中败下阵来。他避无可避,只能把自己缩起来,将额头抵在支起的两个膝盖之间。
两人之间,毕竟隔着一段距离,田云逐感受不到姜浔身上那种令人心安的清凛气息。四周只有闷了三天三夜的空气,混浊,黏腻,像置身不断在闷热中发酵的泥沼深渊。
田云逐觉得是自己一时冲动,才会陷入这样的深渊。
而姜浔更像是这凶险诡谲的深渊本身。
他的目光,他的沉声质问,都是从阴翳中滋生的藤蔓。等着田云逐自投罗网一般,一步步深入。然后死死攀附着他的身体向上,先是四肢和手脚,最后缚住他脆弱的咽喉……
可是,就算他还有第二次机会,田云逐知道,自己还是会被那幽深中所散发的,危险又迷人的气息所蛊惑,再次陷入同样的境地。
因为猜不透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窒息,还是坠落,田云逐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就算田云逐已经闭上了眼睛,极力避开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就算他单薄的肩膀筛糠一样在抖,就算自己在姜浔面前已经狼狈成这幅模样了,危险性十足的压迫感还是不肯就此放过他。它们涌动着朝他席卷而来,迫不及待要吞噬掉他。
*
“田云逐。”
田云逐有些迷乱地抬起头来,看到姜浔凌厉的眉眼真的近在眼前。
姜浔的一只手撑在床头的墙壁上,撑开这一臂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田云逐蜷缩的身体,整个儿笼罩在自己制造的阴影之下。
“田云逐,”
田云逐听到姜浔又喊了自己一次,语速很慢,像在极力压抑着吐息。那声音重重落下来,把浑身软绵绵的田云逐定在原地,连再次埋头躲起来的想法都生不出来了。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田云逐怔怔地仰着头,并不想真的弄懂姜浔的意思。他看到姜浔的喉结上下滚动,像一道濒临破防的关卡,眼看着就要挡不住那些呼之欲出的情绪了。
姜浔果然像他预感的那样再次开口,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冷,一字一字,砸得田云逐呼吸都颤颤发抖。
“你说的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是你先一步闯进我车里,是你抢先开的口。还记得你喊我什么吗?师傅,你白着一张脸,喊我司机师傅。你不仅这么喊了,还摆出了一副战战兢兢,生怕被人识破的鬼样子……
后来,是你说请我做向导,然后自作主张甩给我一纸合同,摆明了要跟我划清界限,公事公办。
然后你一次一次出现,闯进我家,闯进我死水一样的日子里。
你肆无忌惮地闯进来,然后口口声声地强调,自己只在漠河待一个星期的时间。七天,128个小时,这是你单方面指定好的时间。你守着这些时间,告诉我,一个星期一过就会远远地离开,然后永远在我的眼前消失!
现在,你还问我为什么?
你说得那么坚决!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有在意过我的想法,问过我的意思吗?”
“别说了,浔哥,求你别说了!”
田云逐的眼圈儿肉眼可见地红了,可是难以遏制的火气,把姜浔的眼睛激得更红,
“你不是问我吗?现在我回答你了,你又在害怕什么?
怕被人看穿你那了不起的秘密?
既然怕得要死,当初为什么还要一头闯进来,凑过来?为什么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乱,然后又想一走了之?
我见不得你那副受伤的样子,见不得你难受,你想要的,一个不落全都咬牙配合了,到现在为什么还这么委屈?”
一颗眼泪猝然从田云逐的眼角滚出来,砸在姜浔的眼底,烫得他浑身一震。激动的声音忽然哽住,姜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终于蹙眉不忍再看。
田云逐那么难过,嘴巴干涩地张着,眼睛却被泪水浸润得那样好看。可惜这份楚楚可怜没来得及被任何人窥见,就被田云逐飞快地用手捂住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烧糊涂了。浔哥,你就当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话,你就当我……”
田云逐越来越哽咽。
很快,那双手就被姜浔坚决地拉开。田云逐觉得自己是一只缩头缩尾的乌龟,被掀开了躲藏的壳,柔软脆弱的肚皮和脊背都被迫暴露在冷冽的空气里。
好像知道他要逃跑似的,姜浔一手扣住他的下颌,弯腰凑近他的脸,迫使他抬眼看向自己。
“田云逐,你回答我。”
在姜浔的掌控下,两张脸孔不断迫近,灼热的呼吸纠缠到一起。姜浔的紧皱的眉头没有任何松动,眼睛幽深得可怕。紧绷的脸部线条,和钳住他的爆出青筋的大手,都像是用铁打的,钢铸的,不管田云逐怎样挣扎,都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田云逐被他逼得没有办法。
他抬起湿漉漉地眼睛,仰起被姜浔捏得泛红的下巴,在有限的能动范围里面,以一个无比虔诚又急迫的姿态,在姜浔倔强的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姜浔的唇出于意料的柔软,让田云逐颤抖的声音陷进了致命的柔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