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18)
冷风吹拂染血的衣衫和额前柔软的发丝,磨人的鼻血就在这一刻忽然止住了。田云逐越发冷静下来,鼻腔的血腥气,被灌进来的风冲淡了一些。他甚至若有若无地闻到了校园里清甜的梅花香。
姜浔对后座的情况毫无所觉,只顾把车子骑得很稳很快。不久之前还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就以这样,以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肆无忌惮地飞驰过喧嚣的校园。这使田云逐鬼使神差地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浪漫。
*
“田云逐!”
“田云逐?!”
是姜浔的声音,姜浔在叫他。
这么快就到校医院了吗?
他又走神儿了,还是竟然再姜浔的自行车后座上睡着了?
田云逐睁开眼睛,视野里一片茫然。他不是坐在姜浔自行车的后座上,而是自一间有几分熟悉也有几分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这里,是姜浔的房间……
田云逐迷乱地睁大双眼,终于看清,姜浔就站在床头看着他。
这个人好像在须臾之间发生了成熟的蜕变。剃短的发茬,令他又烫又野的眼神儿完全暴露在外。累积的沉郁加深了他脸上的线条,五官依旧帅气得令人侧目,看上去却更加硬朗疏离。
还没从困倦中完全恢复的田云逐,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凶。几天相处下来,那样的目光已经不会再让他感到害怕了,却还是轻易就让他手足无措。
“感觉怎么样?”
虽然姜浔很耐心地,一直等到他恢复了多半的清醒才开口询问。可是他的声音气息明显不够稳,这一点在他身上十分罕见。
田云逐更像是被他这点反常惊到了,
“什么?”
“你流鼻血了。”
姜浔朝他抬起右手。田云逐看到他手中浸湿的毛巾,上面有明显因为擦拭而留下的几道血痕。
田云逐摸摸鼻子,惊呼一声,从被窝里爬起来。发现枕巾上也被他弄得一片狼藉。
这一幕,让他所有的记忆都瞬间回笼了。
昨晚他和姜奶奶一直聊到很晚,他们聊得很融洽。话题大多是关于姜浔,关于他们两个人短暂相处的同窗时光。回到房间后,虽然身体极度疲惫,田云逐却觉得精神上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后来,深受睡眠障碍折磨的他,躺在姜浔的床上,破天荒地拥有了一夜好睡。
以至于睡得太熟,流鼻血都没能醒来。所以才会梦到大学时候,由一场来势汹汹的鼻血引发,掺杂着血色和花香的难忘初遇。
对自己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对姜浔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和陌生人之间的突发状况,短暂交集?
田云逐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自己在姜浔面前,好像中了什么邪门的诅咒,永远难逃难堪,永远难逃狼狈。
“对不起,我……我这就去洗干净。”
作者有话说:
日更一周,有点头秃,能求点海星和收藏么,谢谢各位小可爱们~
第20章 电影1
田云逐脸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完全被姜浔擦掉的鼻血。它们干涸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扭曲又醒目的轨迹。田云逐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该有多瘆人,多难看。
他急忙掀开被子,爬起来,光脚踩在地上。宽松的睡衣下摆露出他细瘦的手腕和脚踝。刚刚睡醒的头发蓬松过了头,乱糟糟的一团儿。所以当他故意垂下头,掩饰自己的狼狈的时候,整张脸几乎都被很好地藏匿在了阴影之中。
向下的狭窄视野里,姜浔裹在牛仔裤中的长腿岿然不动。所以,当田云逐加快脚步,以为自己可以成功从姜浔身边逃走时,差点被姜浔的大手一捞,劫走那条脏掉的床单。
“你先去洗漱,这个我来。”
“不行,这个太脏了……”
田云逐的反应快得出奇,在被姜浔得逞之前,死命攥住了手里剩下的床单一角,
“要不,我还是买床新的还你吧。”
两个人在狭窄的房间里拉扯的样子实在有些奇怪,田云逐尴尬到觉得自己都快要坚持不住了。可是姜浔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鼻血而已,折腾什么?奶奶在等你吃早饭,你确定要一直这样拽着?
把鞋穿好,过来。”
田云逐只好讪讪地松了手,跟姜浔一前一后走进洗手间里。
姜浔率先拧开唯一的水龙头,一边往塑料盆里放水,一边用手指试温度。
“这个要多放一会儿才出热水,你先等等。”
田云逐刚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洗手间里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他留心看了看,注意到墙角的地方,开着一台崭新的电暖气,他之前从来都没在姜浔家里看到过。
一直等盆里的水几乎盛满了,氤氲的热气开始在空气中显现,略微模糊了姜浔冷淡的眉眼,姜浔才关掉开关。他端着盆子给田云逐让开位置,蹲到一旁去洗染血的床单。
“水可以了,你去洗洗。”
田云逐捂着鼻子嗯了一声,朝前俯下身去。
姜浔从他背后投来的视线,在狭小空间里持续响起的哗哗流水声,还有洗手池里由深到浅蜿蜒流淌的血红色……全部都是跟梦境中如出一辙的细节和场景!就算困倦还实打实地残留在脸上,田云逐也可以足够理智地把二者区分开来。毕竟,现在的自己,和梦境中的自己,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之前初遇的那一次,因为校医院的医疗设备和条件有限,只是按照低血糖和鼻出血给他做了临时处理。田云逐记得自己躺在病床上迷糊了一阵儿,怎么也想不起后来自己有没有好好跟姜浔道谢。
越是想不起来的东西,越是偏偏要想。涉及到姜浔,田云逐的那点不为人知的执拗,彻底被激发了出来。从自此以后,他满脑子都是姜浔的影子。
他一直觉得,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克制得很好。因为不抱奢望,三年过去了,在1095个日日夜夜里,他一直把这份心思隐藏得很好。
原来,所有的自以为是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事到如今,自己只不过是站在姜浔面前,就已经心酸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他只是忘记了道歉的事情而已,可姜浔却早已经忘记了他?并且在他们初遇的一个月之后,接受了校花的追求,交了他的第一任女朋友?
*
“还不舒服?”
干掉的血迹很不好洗,田云逐一手抵着洗手台,花掉了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因为瘦,脊椎骨的凸起透过睡衣的布料,清晰可见。
田云逐还没直起腰来,姜浔已经从背后上前帮他按掉了水龙头,又随手将准备好的几张纸巾递给他。
哗哗的水声一停,两个人的呼吸立刻变得清晰可闻。他们挨得那样近,田云逐疑心自己再稍稍后退一步,就能贴在他紧实的胸肌上。
可是哪怕只是一小步行差踏错,很有可能让他连现在包裹着陌生的相处,和带着距离感的关心都一并丧失掉。
“没有。”
田云逐擦了擦脸,等着姜浔率先动作。姜浔果然很快同他拉开距离,高瘦的身体却挡住了洗手间唯一的出路。
“这也是因为水土不服?”
田云逐知道他在问什么,可是比起关心,姜浔压抑的嗓音听起来更像是某种质问。质问,是一个包涵了太多激烈情绪的词语。如果只是单纯地作为陌生人,他有什么理由这样问自己呢?
田云逐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水土不服不过是自己那天信口胡诌的一个说辞。短短几天下来,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已经接连在姜浔面前出了好几次状况。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头脑一热答应住到他家里来。
事到如今,只能往用谎言堆成的雪球上再添一捧新雪。
“流鼻血而已。男人嘛,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时难免会这样。”
“你的那瓶药呢?是维生素还是泻火药?”
姜浔差点忍不住这样问出口,最后还是硬生生把哽在喉头的话忍住了。因为一旦问出口,得到的也不外乎是另外一句谎言。而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再度染上的慌张,又会怎样刺痛他的眼,他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