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和小男妾(66)
“对,”轻络才反应过来,“他学了易容之后,能辨别出你和秦时的区别。”
云鹤揉了揉眉心,看着沙漏出神。
“公子,”轻络道,“今日上不上朝?”
“上吧。”云鹤道。这两日齐庄动作有点大,他得亲自看着。云鹤换了衣衫,拿了食盒匆匆上马车去。
不知是本身在起热,还是因为齐骛不在身边,云鹤的胃口不好,吃了两口便没有再吃。接连两晚没有睡觉,昨天上午也就睡了一小会儿便被扰了,云鹤的脸上的疲惫透过易容膏显现了出来。
在宫门口,裴盛刚下马车就看到赫筠从旁边下来。他扫过那人的脸色,皱眉道:“赫大人身子瞧着还没好,如何不告假?”
云鹤本来是想要上朝看看有甚消息的,昨日虽说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可就怕有什么变故。黑系是齐庄里最特殊的一块,容不得半点差错。可是,朝上的消息再多,也多不过街市。他一笑:“不上朝。”
裴盛一愣,马车到宫门口了,不上朝作甚?
“下官进宫请外务,不上朝。”云鹤说完,便匆匆赶进去。码头城门已打开,他若是等上完朝再请了命出去,便是很晚了。
裴盛还没反应过来,赫筠的身影已走出老远。
云鹤要请外务令,皇帝自然是不会阻的,有时候想法就在那么一瞬间,晚一忽都会错过。皇帝关心了一下云鹤的身体,然后就由着他离开皇宫。云鹤在马车里换下官服,着一身寻常衣衫,直奔码头。齐庄商行全部调用了深水楼船,为的便是运走黑系里的东西。云鹤对齐庄商行楼船停靠的几处码头了如指掌,他一路跟随,一路留意周旁,大约是昨夜的行动很突然,暂时没有惊动任何一处,楼船的出行十分顺利。
到午时的时候,云鹤又返回到了城中,寻了一处面摊吃面。
裴盛也端了一碗面坐到云鹤对面,笑道:“好巧。”
云鹤的面上盖着两大快金灿灿的烧肉,他咬上一口看了一下四周:“若不是这一路都没看到裴府的护卫,差点以为裴大人派人跟踪了下官。”
“怎么会……”裴盛笑。今日朝后皇帝没有招他们议事,大司农不在,这税改新政光由他们议也议不出个什么来。他是有寻一寻赫筠的意思,可这真是巧,才奔了一处就看到他在这面摊上吃面,裴盛便赶紧凑过来了。
云鹤早膳本就几乎没吃,又是跑了一上午,现下这么一碗面倒是很快就见底了。他喝了两口面汤,将最后一口烧肉吃进嘴里。
“够不够?”裴盛撩起一筷子面,看了一眼他的碗问了一句。
“我已经吃好了。”云鹤说着,拿帕子擦了擦嘴,“裴大人自便?”
“你就这么不乐意跟我待一会儿?”裴盛吃得很慢,“你吃完东西总该休息一会儿,下午要跑哪里我陪着你。”
云鹤皱眉。他哪里需要陪!他下午要去的都是各个粮米店,裴盛跟在他身后,他什么都做不了。他道:“下官跑的地方多,怕一下午跑不完。”
“那也总该是身体要紧,你还病着,如何就这么赶?今日看不完明日看,慢工出细活,这新政又不是一日两日就要推出。”裴盛又吃了一口,还是将碗搁下,“算了,走吧走吧。”
“你不吃了?”云鹤看着大半没吃的碗。
“不是赶时间吗?”裴盛道。
云鹤坐下来:“裴大人,这粮食用多少气力,流多少汗才能收获?做成这碗面又花费了店家多少心思?您说不吃就不吃了?”
“我……”裴盛起了一半的身僵住,随后又坐下,“那我全吃完。”
大司徒要与他同行查看京都商业,云鹤也不能过多阻拦,只能在一旁等着。官大一级压死人!且他瞧着裴盛的样子,是不会轻易被打发走的。
“店家,来碗麦茶!”裴盛喊了一声。
“来嘞!”店家端了一碗麦茶过来,正要放到裴盛面前,裴盛一个手势示意店家放在赫筠面前。
云鹤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茶水,再看裴盛。
“喝两口热水,身子会舒坦许多。”裴盛道,“我马上就吃完,很快。”
云鹤捏了茶碗饮了一口,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今日有一点点反常,或许是有些疲乏,或许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又或许是齐骛的缘故。
“你……那位没跟你一起出来?”裴盛试探着问了一句。
云鹤抬眸看他:“裴大人,下官出来外务,并不是游玩。”
“吵架了?”裴盛眼眸微不可见地一闪。
云鹤皱眉。
“前一阵眉眼里都是笑,今日眼里恨不得喷火,我便猜测你们吵架了。”裴盛细嚼慢咽。
云鹤不语。
“在感情面前,只有时光一个敌手。”裴盛道,“或遗忘于韶华,或凋零于岁月……”
云鹤皱眉看他。
“或……结果。”裴盛摊手。
云鹤伸了手指点了点桌面:“裴大人,这儿不是作诗的地儿。”
裴盛偏头来看,面摊虽小,可等候吃面的倒是不少。他将最后两口面吃完,连连点头:“我们这就走。”
云鹤待裴盛吃完才站起身,刚摸到荷包,裴盛便赶紧越过他去到店家那儿抢着付钱。云鹤:“……”
“老爷,十二文!”店家道。
裴盛从未在面摊上吃过,听到这个价格,手里捏着银锞子颤了一颤。知道面摊上吃面便宜,却是不知会便宜到这样。他有些怀疑:“两碗面十二文?”
“官家老爷,您一碗面是十二文。”店家解释道。
“不是,”裴盛道,“我们那一桌两碗面,不是一碗面。”
“那也只要十二文。”店家道。
“为甚?”裴盛诧异。
“大司农的面不收钱!”店家咧开嘴道,“本来是不认识的,被当朝裴大人追着的,只有大司农一人了!”他们的一言一语里提到了裴大人字眼,店家听得清清楚楚。
云鹤:“……”
裴盛也顿在那儿,果然市井里都知道他喜欢赫筠!
店家说完之后,好似又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不是,官家老爷,您的面钱也不用了!”不收大司农的面钱,倒是收了大司徒的面钱,他真是昏头了!不过,大司徒哪里有大司农好!
裴盛还沉浸在店家的前一句话里,他十分高兴地将银锞子塞到店家手里:“小本生意不容易,哪能不给钱!收着,不用找!”
“多谢老爷!”店家觉得这位大司徒欣喜得好似怪异。当着他的面不收大司农面钱,却管他要钱,竟然还这么开心。
裴盛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的名字与赫筠连在一起,哪怕只是个市斤谣传,他也开心。况且店家说,被裴大人追着的只有赫筠而已。只有!裴盛念着这两字,心里十分欢喜。若是赫筠的谣传里,一直只有他裴盛该多好!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去看赫筠的时候,却是不见了他的身影。
裴盛寻了一遭,终于在一家粮米店里找到了赫筠。
“最近米价涨了多少?”云鹤抓了一小把米看了看,手指碾着米粒,将一道道暗号发了出去。
“这一旬涨了两文一斤。”掌柜扫过他的手指,又道,“最近耗得多,京都人瞧着也没多,如何就需要这么多米?咱家都差点来不及运!运粮的车队也涨了价,道是日夜兼赶过来加收的辛苦费。官家,咱家虽说米价上涨,可没多赚一分,这是为甚?”
云鹤一笑,看向裴盛。
裴盛还噙着笑,冷不丁对上回头对他笑的赫筠,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眨了一下眼,随后点头:“哦,待会儿与你说。”
他们从粮米店里出来,裴盛便稍是压低了声音与他道:“鲁埒带的十万军在西郊,你可知道?”
云鹤不答他的问题,只满脸的诧异:“西郊又没有营地,鲁埒带十万军作甚?”鲁埒带十万兵士到西郊的确是没有公开的一件事,云鹤只能当不知道。
“这是皇上亲自督办的,大概是寻什么宝贝。但是没拿到手里之前,谁都不知道是什么。”裴盛道,“鲁埒不能回家,十万兵士严禁一切外人接触,皇上将这守得很严实。”
如此,云鹤也明白了,裴盛知道的也不多,连十万兵士围查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就更加不知道这消息来源处了。从裴盛这里,根本没法知道这是不是那璧透露出去的,也没法知道那璧在哪里。
云鹤也不是光在粮米店里看,街市里的店铺他一一看了过去,各家的进货销货情况都查看了一遍。出茶楼的时候,云鹤听到里头在说京都禁军中尉死在了花楼里,他心思一个分神,便被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一下。
“没事吧?”裴盛赶紧一扶。
“没事。”云鹤赶紧退避一步。
“你……在起热……”裴盛道。他感觉到云鹤对他的避让,心里有些不舒服,可第一反应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体温不对。
“不是,”云鹤道,“今日天气热,走的路多了,难免热一些。”
裴盛飞快地捉住他的手,虽然赫筠很快就将手抽走,他还是触摸到了。那与旁人不一样的温度,定是起热了。裴盛不知道,这人如何会顶着这样的热度走上一天的!
云鹤绕过他,走向下一家店铺,却被裴盛拦住了。他道:“赫筠,你作甚这么避着我,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这里是街市,”云鹤道,“我不想有任何流言传出。”他本就与裴盛没什么的,若是要传出点什么,让齐骛误会了该如何是好。齐骛在外头,什么都不了解,他不想留有任何制造流言的空子。
裴盛无奈,转而道:“你身子不适,赶紧看大夫。”
“我没什么问题,”云鹤退后一步,“裴大人累了便先回府,下官再看几家铺子便回去。”
裴盛走了一下午的确是累了,可看到赫筠这么倔强地非要今日把店铺情况都巡视个遍也是心疼。他轻舒一口气,看着他微微干裂的嘴唇道:“那先去喝上一碗茶水再看。”
“前面繁丝缎锦铺里茶水总会有的,或者,裴大人非要去茶馆酒楼的话,恕下官不奉陪。”云鹤道。
裴盛气乐!知道他喜欢他,便是不客气了?好的很,他就喜欢他的不客气!赫筠待他客气的话,他会觉得自己离他十万八千里。可是,去绸缎铺子里蹭茶喝这种事,裴盛还当真没干过。他犹豫了一下,点头:“依你。”
云鹤扫过裴盛一眼,诧异这样身份的人会答应去喝绸缎铺子里的茶水。裴府好歹是世家,裴盛又是嫡系一派,这番好说话的样子实在与之前怼他的样子不太一样。他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去繁丝缎锦铺。
“掌柜,来口茶水。”云鹤进门便喊了一声。
“来嘞。”掌柜配合着吆喝了一声,惹得铺子里人俱是一笑。
“裴大人,您在座上喝茶,我去看看公账。”云鹤道。
裴盛赶紧拉住他:“不差这么一会儿,先喝茶,你看你的唇上都干裂了。”
云鹤见他的手指似乎要触碰上去,立马偏头一避。这时候伙计端来茶水。云鹤直接捏了个茶杯,往后室那儿示意了一下:“您坐着。”
裴盛坐下来之后就觉得腿酸软得很,压根就站不起来了。他拿过茶杯,只得与他点头道:“去吧。”
云鹤走进内室,将昨夜商支首领需要他们传播出去的消息细说给掌柜听。传达完该传达的,云鹤才走出去。
裴盛一指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一会儿。他感觉才歇了没多久,如何又要起来走路了?
“裴大人,您走不动了?”云鹤问。
“哪里!”裴盛自是不会承认的,“我看你走太累了,让你赶紧休息一会儿,身子还起热呢!”关心赫筠身体也是有的,自己累也是有的,裴盛心里不禁好奇,大司农也是文官,如何在起热的时候都比他能走?
“我什么事都没有。”云鹤道,“裴大人若是走得动的话,我们抓紧时间看完那剩下几家。”
“好……”裴盛起身的时候,都生怕自己的腿抖得太过明显,让人看出来了。
云鹤扫过一眼便走在前头,他可不会心软,待裴盛跟他这么累过一次之后,以后怕是不会这么跟着他了。
云鹤办完所有的事时,天色已暗。裴盛想邀请他一起晚膳,云鹤以要赶回去整理卷轴为理由推迟了。裴盛也没有强求,他心思着赫筠的身体还病着,若是晚回去了还要熬夜整理卷轴,岂不更累,况且他也觉得很累。裴盛将云鹤送上马车,便趴去自家马车里,再不能动弹,他的脚底都已踩出了血泡。
夜深,云鹤跃上屋檐之上,看着漆黑的四下里。今晚,齐骛就不会回来了吧。他在屋檐上坐了好久,没有等来齐骛,却是突然看到西方天际火光冲天,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他站起身,遥遥望去,那处好像就是西望山,黑系所在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嗯,快要完结了
☆、第92章
云鹤并没有赶过去,只派了两护卫过去看看情况。西望山那处驻扎了十万兵士,有一点异动都会惊动罗那皇室。他一个罗那大司农,即使改过容过去,若不能全身而退是一个麻烦。他担忧地看向那一处,黑系藏的东西他有所了解,若那道冲天火光是齐庄做的,他又该如何斡旋。
半个时辰不到,护卫又悄悄潜回大司农府。
“如何?”云鹤问。
“西望山系火神发怒,齐庄黑系安全撤离,只是里头东西没有全部搬出。”护卫道,“按那处情形来看,应当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云鹤点头。那道火光直冲苍穹,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想来是威力颇猛,与之前齐庄制造的“天火”不太像,只要不是那黑系里的神秘武器,他就放心了。
“罗那十万兵士全部覆没,无人生还。”护卫道,“火神发怒只在瞬间,根本来不及逃。从齐庄暗人那儿听到,亏得罗公迅速让人撤离,否则也该是与罗那兵士一样的下场。”
“十万兵士覆没……”云鹤的声音很轻,仿若是叹息一般。
护卫沉默了一下,垂下头隐到暗处。
次日朝上,西望山火神发怒一事自然成为朝上焦点。火神发怒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历来被当成不详的象征,定是有什么人什么事触怒了上天。
“火神在西郊发怒,定是那处有什么罪恶之事,臣恳请皇上下令查一查西城可有冤假错案。”
皇帝不语。若要问西郊处有什么冤假错案,皇帝知道肯定是有的。令鲁埒盘踞在西望山附近的时候,他便将附近几处民居都关押进天牢审问,最后没什么结果便直接杀死在牢里。他是担心十万兵士驻扎在西望山会走露什么消息,所以才直接灭了口。几户贱民而已,能惹得火神发怒?皇帝不信。
因为拷问不出什么,皇帝就只当那几户是普通的百姓,事实上,那几户并不简单。那几户宅院里藏着通往黑系的入口,宅院里住的人都是齐庄主上其冽安排的供应黑系一部吃食的死士。那璧只是被带去过一次,全程都蒙过脸,方位都辨不清,“吐芳”都不能让他说得更详尽。罗那皇帝从那璧口中得知大概的位置,却是不知如何进去。那璧属于暗系工支,出事自然会被齐庄上下知道,可黑系一直只有齐庄主上其冽掌控,主子其澜都是不知的,而其冽薨逝得太过突然,有关黑系的一切都没有交代其澜。所以,守护黑系入口的死士全都死在天牢,齐庄上下无人得知。甚至,黑系一部无人供应,齐庄上下也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臣附议。恶霸乡里,欺上瞒下之事多的事,若是惹得火神发怒,定是天大的冤案。”
皇帝白了一眼。
“臣有疑问,会不会如之前一样,只是天火?西望山景致秀美,水土宜人,定是上天喜欢那一处想要收回。”
“那这一次天火也是够大了!上天是有多喜欢这处山系,投下如此大一团火,那火光直冲夜空,顿时黑夜如同白昼,莫大人,您昨夜可有看到?”
皇帝不耐烦听他们瞎诌,直接看向最博学的大司农:“赫爱卿有什么看法?”
朝臣的眼睛齐齐向大司农看去,
云鹤出列:“未经点火自行燃烧,谓之天火。火光冲天,山石俱燋熔,流泻数十里乃凝坚,谓之火神发怒。皇上,臣也以为该彻查西城是否有冤假错案。”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皇帝不免皱眉,如此说来,火神发怒真是因为冤杀了那几个贱民?就因为那几个贱民,就葬送了十万兵士?皇帝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那璧说的是真是假,驻扎了那么久,那处除了山石还是山石,哪里有神秘武器的影子!现下倒好,神秘武器的线索全断了!下面的大臣开始建议如何补救,查案、祭祀、告天……能说的都说了。皇帝不耐烦地一挥手,都办!如此一句,换得耳根清净。
下朝之后,皇帝进议事房之前,倒是得了个好消息。驻扎在西望山的兵士是全军覆没,留守在兵士之内监督的两个皇室暗卫没能逃出,可准备换班的另两名暗卫却是目睹了当时的异常。他们盯不了全部队伍,便找了里头的头领盯着,现在分了一人过来询问皇帝的意思。
果然西望山是有问题的!皇帝心里一口郁气终于舒了出去,他立马派了几个暗卫过去援助,令他们一定要抓住头目。他相信,那头领定会制造神秘武器!
云鹤再看到皇帝,便觉察出有一丝不对。方才在朝上,皇帝还是一脸怒意,现下却是神清气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警觉地想到,今日罗公正要领着黑系一部和所有赶来支援黑系的暗系退出罗那,难不成是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