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和小男妾(35)
云鹤失笑。
齐骛很快反应过来,这算是将九连环弄坏了。他顿时磕磕巴巴道:“我……就是觉着,这样……简单些,你看,我这法子……也拆开了……”
“嗯……”云鹤偏头一笑。
齐骛为了掩饰尴尬,拿过一杯茶便喝。他立马“嘶”一下,手指一颤,茶杯里的水泼了一些出来。
“这一杯茶水是我的,刚沏的。”云鹤从他指尖拿走了茶杯,“你的在那儿。”
“哦。”齐骛更尴尬了,不过嘴唇都烫麻了,他也不想再喝,便没有伸手过去够。
云鹤看了一眼他的嘴唇和手指,从袖袋里掏了手指粗的管子,旋开其中一截。齐骛正好奇他手里的玩意儿,手指便被捏了过去。云鹤用指腹往那旋开的一截里蹭了蹭,随后涂抹到他烫到的手指上。
“这里头竟然有药?”齐骛诧异,他从没见过这么小的药罐子,按这么看来,那管子由好几截组合成,应当是有好多药了。这么一支,携带起来倒是方便。
云鹤随意应了一下。
“这药管子倒是特别,从没见过医馆里有卖。”齐骛有些好奇。
“嗯。”云鹤点头,齐庄自出,只供齐庄暗人使用,外头自然没有卖。
手指上涂抹好之后,云鹤便看向齐骛的嘴唇,他的嘴唇烫得比手上厉害一点,云鹤便捏了他的下巴,朝他嘴唇上吹了吹:“还疼吗?”
“不……疼了。”齐骛瞬间脸上一片红晕。方才云鹤离他这么近,除了扑腾而来的温热气息,他甚至将他一根根长长的睫毛看得分分明明。掩盖在睫毛下的眼眸是那么沉静,丝毫没有波澜。明明方才那个举动很不对劲,可在云鹤眼里却好似习以为常,就好像当他是个孩子一般。再想起方才两人抱着睡在一起,云鹤也不显任何不妥的神色。
云鹤是吹过之后才反应过来的,可他要控制表情很容易,立马拿了药膏给他涂到唇瓣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大人,”齐骛想了想,还是问道,“为什么要给我吹……”
“吹吹就不疼了。”云鹤以一种有什么不妥的眼神看过去。
“总觉得大人将我当成小孩儿……”齐骛道,“明明我……”
“嗯,可能,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当年那个小孩儿。”云鹤缓缓垂眸。齐骛只当是十岁遇见的他,而在云鹤心里,他一直是当年那个五岁的软糯小孩儿。
齐骛皱眉。他明明与大人一般高了!他明明比大人壮!他明明……是个男子汉了!
云鹤将药膏涂匀,指腹在上面来回蹭了几下才收手,将药膏重旋回去。面上神色不显,心里却是在想,原来这便是亲到他耳廓的嘴唇,果然很软,带着少年自有的饱满与润泽。他果然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也好,看这小孩儿这般面薄,如此也不会尴尬。
“好了。”云鹤将管子收回袖袋。
马车过了霁月城,云鹤便叫住了车夫,让他在街市外停了车。车夫也乐得不进去,今日不知什么日子,街市里挤得很,怕是要送他们进去也得费很大一番气力。资费结清之后,云鹤便带着齐骛往里走去。
齐骛听着周围百姓的言语,诧异道:“这么多人便是为了看一看大司农?”
云鹤自然也是将那些言语听在耳里,无奈道:“便是好奇罢了。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的人,哪里能好看?”
他的这句话已经是压低了声音的,本以为这儿十分热闹,不会有人注意到,却是被正对着的人不巧看到。那人十分不满,立马呵斥他:“这位如此言语,是嫉妒我们大司农吗?”
云鹤十分尴尬:“不敢不敢。”
“大司农赫大人聪慧过人,才华盖世,为了罗那百姓的福祉,可是呕心沥血,我们现下的日子这么好,全是仰仗赫大人!”那人对天一拱手,“没有比赫大人更了不起的人了!可不是无所不能!”
周围也有人不明状况,听到赞扬大司农也便连连应声。
云鹤看了齐骛一眼,只得连连点头。
“再说赫大人的相貌,罗那谁人不知大人长得好,仿若朗月之皎皎,又如脂玉之温温。”那人如此道,周围人更是应和,甚至有人道前几年赫大人经过霁月城之时,有幸一睹风采。
齐骛怀疑地看了周遭,既是见过如何就认不出面前之人便是大司农?他再看了一眼云鹤,才发现今日的大司农稍有涂抹过,与他原本的面目有些区别。
趁着众人兴致勃勃地聊起当年大司农到霁月的盛况,云鹤赶紧拉着齐骛从人堆里挤出去。
“我猜他们一个都没见过赫大人。”齐骛笑。
云鹤将他拉到偏处才道:“当年我过霁月才用了两刻,露面时间半柱香都不到,哪里会有这么多人见到,以讹传讹罢了。”
“不是讹传。”齐骛道。
“嗯?”云鹤看他。
“赫大人的确是才华横溢,为百姓做实事,百姓自然就记住了。”齐骛道,“我与廖师傅在外,常常听到各处百姓夸赞大人。”
云鹤不在乎什么夸赞,不过这言语从齐骛嘴里说出,他心里自是高兴的。
“大人的容色也是极好的,只不过平常太过低调。”齐骛又道。
“哦?”云鹤很想敲敲他的脑袋,“照你这么说,该如何高调?敲锣打鼓地宣扬?”
齐骛被他拿说法逗得一笑,随后才道:“大人若是穿鲜艳些的颜色,会更好看。”他记得大人常常不是穿白色便是穿黑色,容色都被盖住了,若是穿得年轻一些,容色也不会被淹没。
“我……”云鹤哭笑不得,“平日要穿官服,回家了待在书房,要穿鲜艳作甚?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穿了。”事实上,为了方便,他已是对容貌做了遮掩了。
齐骛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白衫,也没再多说,这衣衫比黑压压的官服好多了。他想了想问:“上次只在这儿停留了两刻,这次也是很快便走吗?”
“留住一晚。”云鹤道。若是他一个人,便是直接出罗那往若弥了。可齐骛在这儿,他不能用其他的手段带他出镜,以免起疑。
“现下要找客栈吗?”齐骛道。
“不必,”云鹤道,“晚上去驿站。”
云鹤说了晚上,还真是晚上,仪仗没到霁月之前,并没有靠近驿站一步。他带着齐骛在街市里吃了一顿饭,又去汤池里泡过一澡,见时辰还早,又去茶馆里坐了一会儿。
云鹤听得隔壁三两下不规则的轻微敲打声,对齐骛道:“你坐着,我出去一下。”
齐骛点头。
云鹤到隔壁,便看到一身便服的秦时坐在里头。他压低声音道:“怎这么晚?”
“住一晚便是事多,”秦时也是轻声道,“郡守知道你明日一早要离开,今晚便是一定要设宴招待,好说歹说才作罢。”
“辛苦了。”云鹤与秦时对换了衣衫。秦时将面皮换去,悄然离开茶楼。
站在窗前的齐骛见着一晃而过的人影,总觉得有几分熟悉。那衣衫与身材好似……是赫大人?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错了眼。
云鹤推门进来:“我们去驿站。”
齐骛看了一眼他换过的衣衫,不免问:“大人何时……换了衣衫?”
“你不是说鲜艳的颜色吗?”云鹤饶有其事道。
齐骛一顿,随后不再多言。颜色是换了,可这般湛蓝也是沉稳之色,并不是艳色。不过,大人为了他一句话便真就去换了衣衫?
☆、第49章
云鹤领着齐骛去驿站的时候,守门的兵士行礼之余还诧异了一下,大人出去的时候可什么人都没带,如何现在带了个人回来?不过他也不会上前去询问。轻络在不远处等着,见云鹤和齐骛过来便立马迎了过来。
“大人。”轻络对云鹤施礼,又对着齐骛眨眨眼。
“轻络姐姐。”齐骛看到轻络也很是高兴,毕竟有好久不曾见过了。
轻络引着他们走去准备入住的房间,一边连着看了好几眼云鹤身后的齐骛。
“轻络姐姐不认识小马儿了?”齐骛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
“小马儿变成大马儿了!”轻络笑,“真是认不出了。”
“可不是,都与我一般高了。”云鹤在她们之前,脸上泛着笑意齐骛也是看不到的。他道,“我记得离开的时候,小马儿才到我胸口。”
“是这么说!”轻络捏了捏齐骛的胳膊,“还长结实了,看来廖师傅待你不错。”一个瘦削的孩子养成这么结实,怕是没少吃苦。
“廖师傅很好!”齐骛与她笑着点点头,随后瞪了一下云鹤的后脑勺,现在倒是知道他长大了,之前还当他是小孩儿!不过他也只敢在背后悄咪咪地这么瞪瞪眼,当着面是不敢这么干的。
“赫大人回来啦!”“赫大人安好!”一路总有人频频施礼问好。
云鹤都与人点点头便过了。
齐骛直到跟着他进了房,才问道:“大人明明才到,为甚大家好似已经见过大人了。”
“他们都知道大人会在这个时候到。”轻络接了过去,省的云鹤再想理由。
那不是该问,大人到啦?齐骛纳闷。一个转身,他便看到云鹤拿了衣衫,好似准备进去换衣。他便问轻络:“轻络姐姐,我住哪个房?”
“哎呀,倒是忘了,”轻络拍脑,“一到这儿便是被大大小小的官围住,忘记安排小马儿的房间了!”
“不是吧?”齐骛对着她哀嚎。
“这样子,”轻络想了想道,“大人房间是最大的,还有多一张榻,委屈小马儿一晚。”
云鹤往里走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一眼轻络。
“真的,”轻络道,“谁知道今日驿站会挤过来这么多人,咱们的使臣仪仗差点都安排不了。”
“那我便住大人屋里吧。”齐骛道,给轻络省去一笔麻烦。才想起来,他是要保护大人安全,住在大人屋里也是应该的。
轻络听得齐骛如此说便一笑,随后去看云鹤。云鹤只得点点头,拿衣衫到里头去换。
云鹤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痕迹已全然清除,衣衫换了宽适的白衣。齐骛看了一眼一身清爽的云鹤犹豫着,他该缩到角度里降低存在感,还是平平常常地坐榻上去?
云鹤好似明白他心中所想,拿出一套寝衣递给他道:“一路上也辛苦了,进去洗一洗便早些睡吧。”
齐骛应了,接了衣衫走进去,心里却是在想,穿着寝衣保护大人?廖师傅虽有教导他武艺,却没有教他如何当个称职的暗卫。他不知大司农府里当个暗卫有什么规矩,可曾经的大司马府里,暗卫都是在暗处的,哪里能这样换了寝衣睡榻的?就算不是暗卫,做个普通的护卫也是不能这般的。不过,既是给大司农当暗卫,保护大司农的安全,自然是大司农说了算,大司农怎么说,他怎么做便是。一垂眸往身上看去,这寝衣倒好似与大人穿的一般无二,且摸着很舒服。换好衣衫走到外间,齐骛看到云鹤伏在卷轴上,他便问:“大人还不歇息?”
“哦,”云鹤抬头,“你先睡,我写完这一卷便睡。”说着,他便将灯盏换了个位置,小榻那边的位置瞬间暗下不少。
齐骛却是定定地看着大人的衣衫,他与大人穿了一模一样的寝衣,还是他穿的便是大人的?
感觉到齐骛没有动,云鹤便抬眼看去,见他看着自己的衣衫,便明白了:“你现下穿的是我的衣衫,本是给你准备了几套新的,却不想……你长得这么快。你若嫌弃……”
“不嫌弃!”齐骛赶紧摆手。
云鹤淡淡一笑:“到若弥再重新买两身新成衣,听闻若弥的绸子比我们罗那的好得多,样式也好看。”
“不用麻烦,”齐骛道,“我衣衫够穿的,绸子衣衫是挺好看,可……不耐穿。”练武的都是挑结实且方便活动的衣衫来穿,他跟着廖师傅起便没有再穿过绸衣。
云鹤看了他一眼,心里自有了计量:“这驿站安全得很,仪仗的护卫就住在周边,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你早些睡,明日还要赶路。”
齐骛想了想,点点头道:“好。”
次日,使臣仪仗过霁月城,全城相送,与昨日的热度相比,丝毫没有下降。
齐骛看着一队人马顺畅通过边境,稍是诧异:“这么……简单?”
“要如何复杂?”云鹤看了他一眼。
“进霁月城都要验名碟,如何进若弥便是这么……长驱直入?”齐骛道。
“长驱直入一词是这么用的?”云鹤道。
“我觉着……没什么毛病。”齐骛心思可能言辞不够谦慎,便立马接了一句,“没念几年书,先生也没有教过。”他能想到长驱直入,已经很不错了!
云鹤闻言,果然赞了他一句:“嗯,不错,知道自学了。”
齐骛抓抓脑袋。
“昨日使团一到霁月,便有人立马赶到这儿办理通关一事。”云鹤解释了一句。
“那……我呢?”齐骛心思自己通关文牒都没有。
“我屋里人自然是早就办下了。”云鹤道。
“嗯。”齐骛点头。他记得上一次罗那派使臣去若弥,还是若弥大胜罗那,若弥新帝登基。他便问,“若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若弥的皇帝大婚。”云鹤道,“放心吧,不用紧张,就过去喝一杯喜酒……你现下喉咙有碍,少喝两口还是可以的。”
“我不喝!”齐骛倒是坚决。他除了爱惜羽毛,对嗓子也是极为爱惜的。
云鹤垂眸一笑,将笑意掩在眼底。
“不对,”齐骛才想起来,“我这样哪里能跟着进去喝酒?”他看了一眼云鹤,感觉大人在与他开玩笑。
“仪仗是跟不进去的,但是我能带两个人进去。”云鹤道,“你不该跟着进去保护我?”
“自然是要的!”齐骛闻言立马点点头,万一他们家大人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
云鹤点头,一指侧旁的箱笼道:“待会儿转过那座山,便加一件衣裳上去。”
“若弥冷?”齐骛倒是不放在眼里。之前与廖师傅一起在外行走,一直是一件衣衫,白日里穿着,夜里便洗过晾着,单是穿着裘裤一夜到天亮,都不觉得凉。
“那座山看得到顶吗?”云鹤问。
齐骛朝上看了看:“似乎直入云霄,看不到。”
“所有的寒气便是被那道屏障挡住了,若弥的寒气侵袭不到罗那,罗那的暑气蔓延不到若弥。”云鹤道,“过那座山之后,每往若弥京都靠一步,便是寒一成。现下这个时节,若弥京都里或许会漫天飞雪,穿这些个单衣都是不抵事的,得买裘袍穿。”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呢!以前曾听先生说过,道是白雪皑皑,若柳絮飘飞,若玉屑莹莹。想来,应当是很美的东西。”齐骛很是好奇,巴望着转过那座山。
“到时,你便可以看看。”云鹤淡笑。
近了,近了,更近了。齐骛屏住呼吸,眼看着山也过去了,好似并没有那么冷。他看着云鹤从箱笼里取衣衫,便道:“大人,罗那太热,山这边温度刚好!”
“莫要贪凉快……”云鹤道。
“师傅道我是小火炉呢!”齐骛眼眸晶亮,坐到云鹤身边握住他的手,“大人,是不是很暖?”
果然是很暖的,云鹤看着齐骛。在齐骛握上他手的那一刻,一道热流直击心间,又飞快流窜全身。甚至,他能感觉到包裹他的那双手带着粗粗的茧子,贴着他手背的那一部分,有些硬,有些膈,却暖融有力。云鹤为了不让人察觉他会武,特地除去手上握剑拉弓留下的茧子,现下的手柔滑细致,也便将两手相贴的触感放大数倍。好久,他才应:“嗯,很暖。”
齐骛也感觉到了掌下的滑腻柔软,不禁有些不可思议,他脱口而出道:“大人,您的手真……凉。”他本是想说他的手细腻柔软的,可话到嘴边又及时刹住了,生生改了去。
云鹤手一动,齐骛便立马放开了。云鹤微微将手握了握,好似没看到齐骛的愣怔,道:“还好,我不觉得冷。”
手自然是不冷的,齐骛那说辞本就是急口改掉的。他坐了回去,感叹他手上的粗糙,又羡慕云鹤手上的细致,眼睛时不时地瞄了过去。那双手不光是皮肤细嫩,还十分漂亮。指骨修长,却不显骨感,手背上覆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肉,掩盖了青筋与骨节,洁白近乎透明。真是一双养尊处优的美手!
云鹤见齐骛一直盯着他的手,便略略一攥:“怎么?”
齐骛将手藏往身旁藏:“我……就是因为练武,手才不好看的。”
云鹤没觉着他的手难看,他伸手去握齐骛的手,却是被躲了躲。云鹤看向齐骛,又伸手去握他的手,这一次齐骛才没有躲开。他将齐骛的手放在掌心,另一手食指指腹抚过他虎口的茧子,道:“这儿,代表你剑法不错。”
齐骛看向他,没有料到云鹤会这么说。
“这儿,”云鹤的指腹又抚过他拇指和食指上的茧子,道,“代表你箭术不错。”
齐骛的脸色缓和许多。
“你手上的每一道茧子,代表了你有多厉害。”云鹤抚过他每一个茧子,道,“它们是你最好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