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和小男妾(19)
云鹤摇头:“那副将的背后是琳莎长公主,还是皇帝?”
“皇帝。”秦时道。
云鹤了然。
次日,大司马府便被团团围住,齐鸣被擒。
云鹤上朝之前,匆匆叫轻络过来。他快速地在纸上画了大司马府的格局,将齐骛的院子所在标注出来,对轻络道:“你帮我悄悄带个人出来,是个男孩,要快!”
“是……”轻络有些疑惑,却没有多说。
“对了,以防万一,直接打晕了带出来。”云鹤心思今日必是会乱,齐骛那边若是折腾出了什么岔子,引来了人可就麻烦了。依他所看,今日这情形,大司马府里的人怕是要去天牢。到时候要想救出齐骛,就十分苦难了。
“好。”轻络捏了纸赶紧出去。
云鹤稳了稳心神,整了衣冠去上朝。大司马府的事情惊动了整个朝野,皇帝未到之前,众臣都在议论这件事。
明晟站到云鹤身旁,轻道:“赫大人昨日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云鹤点头:“昨日的齐将军眼里十分阴冷,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没想到……”
明晟皱眉,他立马叫住了走过的廷尉:“萧大人,大司马府里可有查出什么痕迹?”
“痕迹?”萧牧一顿。
“本官以为,齐将军一向克制,定是遭人陷害了。”明晟道。
“哦?”萧牧挑眉,“下官倒是觉得,齐将军定是不满皇上收他兵权挟私报复,一时之间怒不可遏,失手……弄伤了五公主。”
“原以为廷尉办案讲究真凭实据,”明晟道,“萧大人让本官大开眼界。”
萧牧不以为意:“下官觉得办案最重要的是不能枉顾私情,明大人以为呢?”
这时候,殿台上的公公到位,明晟冷冷看着萧牧,没有再言语,随后走到前列站好。
刚嫁出去的公主受到非人虐待,皇帝结结实实地在朝上发了一大通火。皇帝一派及鲁埒和宸勒一派,皆是连连应和,列出齐鸣的数条罪状,要皇上一定严惩,以制止这道风气。为齐鸣说话的不多,明晟便是其中之一,牵连着被皇帝一同骂了。末了,皇帝直接对廷尉道:“大司马齐鸣,藐视皇威,大理必得严办,任何人不得探望!大司马府所有人等压入天牢!”
“是!”萧牧应。
云鹤看着皇帝费力演了一出戏,就为了整倒一个曾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实在是憋得胸中发闷。
皇帝大概是演得太卖力,没多久就散了朝。云鹤看着人离开,最后只剩下明晟站在那儿。
“走吧。”云鹤拉了他一把。
明晟叹了一口气,与他一同缓缓走出殿。他看着徐徐升起的太阳,闭上眼睛道:“我曾以为,我是为罗那,为罗那的百姓在做事。现在想来,可笑得很。连罗那的守护神,征战沙场的勇将都保不住,谈何为了罗那。”
云鹤理解明晟心中的无力感,不管费多大的力,总有个无能的君主在拖着。他道:“大司马府没说不让进吧?”
“你要去看看?”明晟陡然看向他。
“若是可以,总得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说不定能给齐将军翻案。”云鹤道,“另外,看看五公主伤得如何,赶紧找名医去看。”
“我们马上过去。”明晟立马明白。他到马车边,吩咐家仆赶回去请人,自己则与云鹤同车驰往大司马府。
车行一半,明晟才想起来:“你……其实可以不淌这趟浑水。”
云鹤看他:“嗯?”
“你因之前的商税方案正合皇帝的眼,由此下去定能得到重用,”明晟道,“不像我们,已经是碍了皇帝的眼。”
“再大的功劳,能比过齐将军的功劳?”云鹤淡淡道。
明晟不语了。
到大司马府没一会儿,明晟的家仆带着大夫和左监过来。云鹤才知道,大理的左监竟是明晟的人。有大司徒打头,再有大理左监在,禁军不敢拦,放任他们进屋。昨日的热闹喧哗彷如隔世,现下只剩院庭萧肃,连仆从都不见几个。
明晟带着左监查看屋子,云鹤领着大夫去了后院。到公主的屋门口,云鹤他们被拦了下来。
“五公主不见任何人。”婢女道。
云鹤上前道:“这位是大夫,大司徒特地为公主请的,劳烦与公主通报一下……”话还没说完,里头便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接着桌椅撞倒,瓷品砸到地上的脆响,乱做一团。
婢女往里看了一眼,转而对着云鹤福身一礼:“公主受的刺激太大,已神志不清。皇上有请了御医来,大人不用担心。”
云鹤只得摇头叹息。五公主活,齐鸣说不定也能活;五公主死,齐鸣必不能活。皇帝必是不会让五公主活的。他也不多言,带着大夫返回齐鸣院子。
“怎么?”明晟看到云鹤他们返回,然后立马明白,“拦着不让进?”
“是,说是皇上有派御医。”云鹤道。
“明大人,”左监过来,“痕迹都特意被处理干净了。”他只道这么一句,其余也不必说了。
明晟沉默了。有特意处理的痕迹,那便说明有东西被动了手脚。他沉吟了一下,摆了摆手道:“回吧。”
云鹤回到大司农府,才想起让轻络安顿齐骛的事情。他问轻络:“人安排好了吗?”
“后院,单独的一个小院子,没有与别人同住。”轻络道,“我让孙伯给他院里置办东西了。”
“后院?”云鹤一顿。
“前院人杂,后院好一些。”轻络道。
“也……对。”云鹤想了想,竟无法辩驳。前院朝中同僚常有过往,若是不小心被人撞见了不太好解释,的确是比较麻烦。后院女人虽多,可不安分的都被解决得差不多,剩下的都颇为安分。
这时候,孙伯正好走过来禀报事情。完了,他道:“老爷,今日刚进门的男妾还没有与夫人报备……”随后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云鹤,好似在道,才知道老爷竟喜好畜养童脔。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下意识地一句,便落实了齐骛在大司农府里的身份。
云鹤看了轻络一眼,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轻络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她眼眸一转,对孙伯道:“孙伯您先下去,我一会儿去与夫人说。”
“哦哦。”孙伯点头便下去。
云鹤敲了一下轻络的脑袋:“打什么主意!”
“公子,”轻络揉了揉脑袋,“你这么悄悄带出齐小公子,是不是不想让人发现?”
云鹤点头。
“那便对了。”轻络道,“谁也不会想到大司农后院的男妾是齐鸣的儿子。”
“这个……”云鹤犹豫。
“皇帝现下还没有腾出手脚,以后肯定要一一对比名录,他不会放过大司马府任何一个人的。”轻络道,“用一个化名住在后院,等风头过了,齐公子出去便没有影响了。”
“说的……有点道理。”云鹤点头。
“再则,住在后院的,不是男妾,还能是什么?”轻络摊手道,“您答应,您后院的各位小妾也不能答应。”
云鹤瞪她,他不喜欢别人说齐骛是男妾。他想了想道:“以后便叫他马公子,不要让人怠慢了他。”
“是。”轻络应。
“他……现下如何了?”云鹤问。
“发呆。”轻络道,“大概昨日的动静很大,大司马府后院已有各种传闻。他……大约是吓到了。”
“没事。”云鹤道,“等他缓过来就好,吃食什么的按时送过去给他就可以了。”既然皇帝对一个功臣都能如此狠,他便也要采取些措施,将账目改换一下,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齐骛,他觉得不用担心,打仗都经历过了,性子不会太绵软的。
“公子,没想到您对齐将军如此看重!”轻络道。
云鹤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法解释。
没过两日,五公主便薨了。皇帝大发雷霆,又伤心欲绝地要将齐鸣凌迟,大司马府所有人都斩首。云鹤就知道,皇帝不会放过大司马府任何一个人。
明晟上前劝诫,希望皇帝彻查之后再做决定,却是被皇帝罚了半年俸。明晟眼见劝不动,便丧气地提出致仕。
“明晟,你这是在威胁朕吗?”皇帝眯眼。
“臣老了,担此重任未免有些力不从心。”明晟道,“臣也惶恐。”
“明爱卿的爱子还没娶亲,哪能算老?”皇帝笑。他不信明晟的儿子捏在他手里,他敢逆鳞!虽说一直嫌弃明晟管手管脚,可在现下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一下子除去两位元老。
明晟看向那帝皇,实在是不明白。皇帝本就看他不顺眼,本以为提出致仕皇帝会很乐意的,现下看来却好似不是那么一回事。他道:“大约是思虑过重,身子越发受不住。”
“明大人,您在思虑甚?”皇帝冷冷看过去。
“皇上,明大人最近在帮臣整合历年的税钱政策,”云鹤道,“臣一直在想,商贾多狡黠,用什么法子才能避免他们逃税。”
“哦?”皇帝立马脸上一缓,“想出法子没有?”
“臣与明大人还在摸索。”云鹤道,“融合历年的税钱政策,加上琢磨商贾的运营,工作量浩大,事务繁琐。臣要与皇上告罪,臣没有顾及明大人身体,累得明大人要告假,害皇上担忧。如此,臣以后定会注意。”
明晟回视云鹤,收到他目光中的关切,便没有说什么。
“那朕便准明大人三日假。”皇帝道,“明大人,好生养身子。”
“谢……皇上。”明晟道。
下朝之后,云鹤拉着明晟回大司农府。他对明晟道:“还是你以前教的,保存实力,如何现在这么冲动?”
“皇帝……”明晟的喉口仿若被堵住了一般,“竟然要将齐鸣凌迟!”
云鹤垂眸,也是摇头:“皇上此举确实太过!”
“他竟然对一个罗那的功臣下得去手!”明晟气极。
“关押齐将军的地方兵力重不重?”云鹤问。
明晟一惊:“你要做甚?你别乱来!”
“我也替齐将军不值,不若花钱雇杀手将齐鸣劫出来。”云鹤故意道,“再不济,便送颗□□进去,免得齐将军受辱。”
“难!”明晟想了一会儿,才摇头。末了,他对云鹤道,“你别瞎琢磨了,天牢是那么容易劫的?”
“唔……”云鹤看了他一眼。
“我再去求求皇上,拿齐鸣曾经为罗那做的事求皇上,”明晟道,“只有这个办法了。”若是不然,他定要请出先帝赐他的御龙剑。
云鹤沉默。皇上摆明了一心要齐鸣死,今日朝堂上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不过,看明晟如此坚决,是劝不下来的,只能由着他去。
☆、第27章
明晟离开之后,云鹤找来了轻络和秦时。
“有没有办法救出齐鸣?”云鹤道。
“关押齐鸣的牢房周围布了重兵,即使勉力救出齐鸣,我们也暴露了。”秦时摇头,“你确定齐鸣值得我们冒这么大的险?”
“这个自然不成。”云鹤垂眸。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事,暴露安插在罗那的暗人,连累齐庄。
“若他不是凌迟,说不定还有办法可想。”秦时道,“弄张脸换掉个人不是不可以,不过想来齐鸣在牢里不可能一点刑都没有受,要整副身体都改成一模一样,难!且没有那么多时间。”
云鹤点头,不再多言。
“云鹤,你与齐鸣什么时候有这等交情了?”秦时好奇。
“便是有些不忍心。”云鹤道,“一代战神,不是死在沙场上,却是被自己效忠的君主算计。”
轻络抬眸看他,却是有些不信。这难道不是看在后院那个小男妾的面子上,才要去救齐鸣的?大司马府里众多子女,独独救了一个出来。不过那孩子还十岁不到,难不成公子真喜欢玩娈童?不像啊,轻络心里微微摇头,平素公子看起来多正经!
云鹤似乎感觉到轻络的目光不对,便看了过去。
轻络立马垂眸,好似什么都没想。整座大司农府,就她一人知道齐骛的真实身份,就连千影都只知后院送来一个男妾。常有同僚会赠美人过来,大家见怪不怪,只不过这次的“美人”小了点儿。在没有得到公子允许的情况下,她不会对任何人提及齐骛这人。
“罗那便是仰仗着明晟和齐鸣,若失去了这两位臣子,罗那皇帝还能坐多久龙椅。”秦时道。
云鹤淡淡一笑。
齐骛乍一清醒之后,便闹着要出去,不过没想到他一个练过几年武的,连个院子都出不去。且制住他的是一个女子,听仆从们唤她轻络姑娘,应当是在这儿有些地位的。
轻络将他拉回屋里,阖上门直截了当道:“这里是大司农府里。”
“大司农?”齐骛不认识大司农。他只是个庶子,还未成年,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
“现下大司马府所有人都被打入天牢,为了你自己好,为了你父亲也好,你安分地在这儿呆着,等风头过去就安全了。”轻络道,“当然,我是为我们大司农考虑,不希望给大司农府惹来麻烦。”
“我……”齐骛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司马府有几人救出?”
“你一人。”轻络如实道。
齐骛眉头一皱:“为何救我一人?”
“腾不开手。”轻络道。
齐骛:“……”
“你的院子周围没什么人防守。”轻络又道。
齐骛想起父亲院子周围的护卫,再有嫡子院里的护卫,道:“大司马府里大多庶子的院子都没什么人防守。”
“那……要不把你送进天牢,再换一个出来?”轻络给他一个建议。
齐骛鼓了鼓腮帮,瞪她:“……”
轻络见他没有再闹的意思,便起身站到齐骛面前,看着他仰起的小脸。
“做什么?”齐骛警惕地攥起拳头,仿若一只竖起毛时刻准备应战的小狼狗。
“噗……”轻络笑,“大概也因为你是大司马府最可爱的。”
齐骛的脸立马扭曲了。想起府里一众又黑又壮的哥哥们,又想起自己一身怎么晒都晒不成那号颜色的皮,总觉得轻络的话怪怪的。
轻络退开一步,随后往外走:“你乖乖待这里,要吃什么只管让仆从去拿就好。”
齐骛不再闹腾,索性院子里有块空地,他便如常练武。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去救父亲和哥哥们,即便是为了自保,也不能荒废了习武。况且,以他的身手,连大司农府里的这位姑娘都打不过,如何能去救父亲。
轻络见他安分地练武,便让孙伯在他的院子里整理了一间练武房出来,还特地置办了一些练武用的器具。
齐骛捞了弓来看看,搭箭便射了一只空中飞过的鸟儿来。
“哇!”院门之外竟还有人鼓掌。
齐骛歪头朝那看去,打头的是一个黑胖的女人。自他来这院子之后,总有人在外头转悠,大概只是好奇,没有进来的。他迟疑了一下,将弓收起来。
“妹妹,妹妹,身手真好!”黑胖女人不怕生,率先挤了进来。
齐骛皱眉:“姐姐,我是男人!”虽说他年岁小,可忍不住时时要装大人。面前的女子虽然黑了点,胖了点,可叫姐姐总是没错的。且不说身份不明,若把人叫老了,平白树了个敌也不好。
黑胖女子拿帕子捂嘴笑:“那便叫你弟弟罢,怎来了个这么好玩的弟弟!”在她看来,男女都是妾,只消是在她之后进来的,都是妹妹。不过,作为后院的独树一帜,她乐得不计较。
“我呢我呢?弟弟叫一声来听听。”在那黑胖女子之后,一下子探出几个脑袋。
“姐姐。”齐骛僵了僵,对那几个女子统统那么一喊。
“真乖!”众女子笑,“以后便跟着我们玩!”
“啊?”齐骛搞不明白状况。
“老爷不常到后院,看你无聊,便许你跟着我们玩。”黑胖女子道,“绣花,画画,下棋……不会便教你,怎么样?”
齐骛摇头:“我还是练剑习武吧。”好好的,为甚要玩女子玩的东西?
“老爷喜欢端庄贤淑的,”几个女子围着他耐心教导,“整日舞刀弄枪的,不会得老爷宠爱的。”说完之后,倒是一愣,为甚要与他说这个?平白给自己添个对手。
“我……为甚要得……老爷的宠爱?”齐骛不明白。
几个女子咯咯直笑,还是小孩子呢,不懂这些个。
“围在这里作甚呢?”轻络听到下面来报,便匆匆赶来,生怕这些个小妾不明状况,乱说了什么话。
“轻络姑娘。”小妾们一忽间端起仪容。
齐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诸位姐姐飞快转换姿态,好似一下子从伏地软草变成端庄牡丹。
“下去吧,马公子还小,老爷特交代不拘着他玩。”轻络道。
“是。”众小妾明白了,这位弟弟现下还小,养在后院里,要等大一点才会真正成妾。
齐骛愣了一会儿,看着那些人都离开了,才问轻络:“马公子……是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