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和小男妾(30)
“师傅师傅!”齐骛拍了拍身下小榻。这医馆的客舍只有一张窄窄的床,廖师傅让“伤患”齐骛睡了,自己则拿来一张榻摆到窗前。
廖师傅忍不住皱眉,不过还是过去坐下。
“方才那只天鼠,”齐骛道,“是……师傅您的爱宠?”
廖师傅眼眸往他凑过来的脸上一斜,身子微微往后倾:“胡想什么!我的爱宠不是你吗!”
“人家爱宠都美美的,可爱的,”齐骛倒是胆大,直接给师傅翻了个白眼,“像小碧蛇,大白隼,我哪里像爱宠了?”
“哪里不像?”廖师傅笑,捏了齐骛下巴晃了晃,“美美的,”再捏起齐骛的手腕晃了晃他的手,“可爱的。”
齐骛往后一让:“我什么时候成您的爱宠了?”
“哦,哦,对!”廖师傅点头,“我们小马儿可是大司农赫大人的爱宠!”
“师傅你真滑!”齐骛不免撇嘴,想到赫大人,他不免直道,“师傅,你这天鼠不会是和人家养的鸠鸽或者鹰隼一般,是可以传递消息的吧?”
廖师傅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师傅,我不是要打探您什么,”齐骛认真道,“赫大人为罗那百姓办了不少事,是难得的好官,是少有的清官,您……不要辜负赫大人的信任。”
“我……”廖师傅心思不免复杂,“哪里像是要害你们赫大人?”
齐骛眼眸通透,见廖师傅坦荡,可言语间顿了那么一下,便也跟着犹豫了一下。
“你倒是对……大人忠心。”廖师傅道,“放心吧,我与你们赫大人算故交好友,断不会害他。”他与云鹤是站在一线的,可不是与罗那站在一线的,如此下来他心里也冷静下几分。如云鹤所说,再好的苗子,若不能与他们并肩,是绝不能收罗的。
既是如此,为何要犹豫?齐骛不明白。大司农清正廉洁,应当是没什么把柄可以查,齐骛只能想到整个大司农府只有他自己是最大的麻烦。而现在,廖师傅正伴在他身边,并没有待在大司农府里,会不会是准备拿他来做点什么文章?想起平素廖师傅对他的悉心教导,齐骛觉得,若是这么怀疑廖师傅会寒他的心。他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
“师傅,”齐骛将脑袋靠在廖师傅胳膊上,闷闷道,“若是我有什么不对,别牵连到赫大人,成不成?”
“为什么……这么说?”廖师傅不知道这个小脑袋瓜又想到了什么。
“师傅……”齐骛埋着头,“我就孑然一人,赫大人不同,他有一院子的娇妻美妾,还有未出世的娃娃。”
一只蝙蝠如何会转到这么伤感的言语上?廖师傅想不明白,也就索性不想了,直接敲了两下齐骛的小脑袋瓜子:“说什么云里雾里的东西!费脑子的东西不要跟你师傅我说,懒得想这么麻烦的事情!”
这分明就是他非常厉害又非常直白的师傅嘛!这么坦然的师傅,应当不会在教导他的同时,又暗挫挫地想要阴一把的!齐骛心里一松,嘿嘿笑了。
廖师傅想着这个磨人的蛋娃子就不爽,直接将他踹下榻:“滚回去睡!”
“方才还说我是你爱宠!有这么对爱宠的吗!”齐骛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来,到另一边床上去,嘴里还唧唧歪歪地嘀咕着。
“哦,那不是你对你们赫大人忠贞不二,我怎么勾搭都勾搭不过来嘛!”廖师傅撑着一手对他笑,“既然你渴望我的宠爱,那么,大司农家的小爱宠,过来先给师傅我暖暖床。”
齐骛登时一脸的见鬼模样,一个转身便拿屁股对着廖师傅,再也不要理他了。
廖师傅舒了一口气,看到他圆滚滚地屁股也是一乐,立马也背转了身。他带着齐骛出来,本是想拐他进齐庄悍支的,若他与他父亲一样愚忠的话,他这一趟便没什么意义了。不过,他对云鹤倒是有几分义气,不知分量够不够。
齐骛对着墙壁好久,都没听到身后之人入睡的呼吸声,便又转过来:“师傅,你还不睡?”
廖师傅翻了个白眼,不答。
“师傅,师傅?”齐骛锲而不舍。
“哎,你怎么就知道我没睡?”廖师傅皱眉。
“呼吸声不对。”齐骛道。
“难不成得像你那样打呼才是睡着的?”廖师傅道。
“瞎说,我才不打呼的!”齐骛不满,“打呼的人平时说话都带着一点鼻音,你看我,声音多好听,哪里有鼻音?”
廖师傅握着拳,拇指摩挲了一下攥紧的四指,好想打过去!爱颜色,爱干净,爱得瑟,真是……打一拳的话,云鹤不会说什么吧?
“师傅,你平常的呼吸声都很克制,几乎听不到。”齐骛道,越是武艺好,声息便是越不易察觉,“只有睡觉的时候,我才能听到一点点动静,但也很轻很轻。师傅,你骗不了我的!”
廖师傅鼓起的气一下子泄了,他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好苗子啊!好舍不得!他想了想,转过身来问齐骛:“你喜欢罗那这个国家吗?”
“啊?”齐骛一愣,不明白廖师傅怎么突然会问这个。
“或者说,你对罗那皇帝有什么想法?”廖师傅细细打量齐骛脸上的变化。
罗那帝皇让他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可是他再有想法,还能以一己之力杀过去吗?齐骛好一会儿才道:“不知道。”
廖师傅看着他微微皱眉,然后再缓缓松开,有些摸不着他的心思。
“师傅,我的想法重要吗?”齐骛道,“不管我喜欢或者不喜欢,它都在那儿。不喜欢的话,难不成就能换一个国家?”
廖师傅闻言倒是一笑:“有甚不可能?”也是,罗那皇帝都杀了他全家了,应当会与齐鸣不同吧。
这次,齐骛倒是没回答,只当师傅是在开玩笑。
“这个问题可能对你来说太模糊,”廖师傅想了想道,“那不若说说,你为甚想当货郎?是喜欢吃货郎卖的吃食,或小玩意?还是喜欢走街串巷的感觉?”
“师傅,我猜你不会单是因不费脑子才喜欢练武的吧?”齐骛道,“我喜欢货郎卖的吃食,也喜欢走街串巷的感觉,又或者因为喜欢其他,如果单是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就不会一直这么念着了。”
“哦?还因为其他?”廖师傅眯眼看他,“是什么?”
“哈哈……”齐骛大笑道,“可能我就是因为喜欢哪个货郎,才这么心心念念呢!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廖师傅翻了个白眼,调侃回去:“哪个货郎还能比你们赫大人更好看?”毕竟这小孩子那么喜欢漂亮,而云鹤又是罗那谍支里容色最出众的。不过他压根没把齐骛的话当真,只是随口这么一接。两人嘻嘻哈哈了几句,廖师傅想了想道,“既然你这么惦记当货郎,我便让你体会一下当货郎什么滋味。”
“真的?”齐骛迟疑,“会不会耽误练武?”
“走街串巷不得靠脚力?”廖师傅道。
齐骛自然知道走街串巷的脚力与平素习武时练脚力不好比:“嗯,到时候我还是绑着负重,还有呢?”
“卖椰青吧。”廖师傅道,“担上二三十个椰青,脚下须得稳当轻盈。”
“师傅真能想!”齐骛点头,别说二三十个椰青重得很,要平衡两头,再要分心练轻功便是不易。不过,以后哥哥卖椰糕,他卖椰青,两人还能一起去。买了哥哥的椰糕再买他的椰青,果然不错!齐骛这么一想,不禁嘴角上扬。
“就这么说定了,睡吧,不早了。”廖师傅一个翻身,背对着齐骛,再也无话。
翌日,齐骛便是早早洗漱好。他醒来的时候,便没有看到廖师傅,也不知他做什么去了。
廖师傅没多久倒是回来了,还带着货郎的一干行头,从担子竹筐,到衣衫头巾,都置办了回来。他将一个小包袱丢给齐骛:“你试试自己改……个脸。”
齐骛一顿,打开一看,果然都是些描妆的玩意儿。
“不会?没关系,瞎捣鼓一下便成。”廖师傅看他,“你的脸太招摇,拿这些个粉遮一遮,弄得普通点儿便成。”由丑扮美,难!可是由美扮丑,就简单多了。
“就不兴当个好看的货郎吗?”齐骛撇嘴不满。话虽如此,他还是将那些个东西摆了出来,回想着轻络姐姐给他描妆的步骤,开始着手依葫芦画瓢。
作者有话要说: 爱宠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指宠物,一个是指宠妾。嘿嘿。。。
☆、第42章
齐骛拿了涂脸的浅色脂膏出来,手指撩了一点便往脸上涂,他记得轻络姐姐便是这么做的。正要下意识地看看师傅的反应,便见到他拿了针线出来:“师傅,你……真会针线活儿?”
“有何难的!”廖师傅不以为意,“别说是缝布头了,我连身体都缝过!”
齐骛一惊。
廖师傅补了一句:“在外受了伤,一时间没有大夫,可不是只能自己处理一下?”
“哦。”齐骛顿了一下便回身,将脂膏抹匀,拿了个深色脂膏问他,“师傅你看,是不是再涂这个?”
廖师傅点头:“你可知怎么用?”
“见轻络姐姐在我下颌部涂了点,脸颊也涂了。”齐骛道。
“若是想让脸看起来不那么大,便在想瘦下的部位涂一道。”廖师傅道,“眼睛美丽,鼻子挺俏,便要在周围打上一点,这样才不会太突出。”
“哦。”齐骛心不甘情不愿。
廖师傅无奈道:“街市里也带你走过几次,可有见过几个好看的?”
“也不是没有好看的。”齐骛道。椰糕哥哥便是长得很好看!
“整日风吹日晒的,皮肤能水灵?”廖师傅道,“再有,走街串巷的总会遇上几个地痞流氓,长得好看的总是多几分危险。”
齐骛不语。他是男的,怕甚!
“你是要试试这个货郎的活计,若是让那些个混混找上来,时间便全费在打架上了。”廖师傅道,“什么样子才像货郎,你便扮成什么样子,不光是长相,连神态举止都该符合这道身份。”
“是。”齐骛最终应了下来,拿了那些个东西涂涂抹抹。
廖师傅埋头扎针,细微的银光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便在负重里头缝了一层柔软的内衬。收手之后,才一边收拾针线,一边道:“看着我作甚,难不成要学这针线活?”
“师傅……”齐骛看得差点忘记呼吸,他缓了一口气感叹道,“您这针法真玄妙!”
廖师傅抿了抿唇,真不觉得这值得一赞:“小马儿啊,这只是缝衣针。等师傅以后教你银针功法,你再赞也不迟。这点子雕虫小技……你赞得师傅羞愧啊!”
“师傅,我这是真心夸赞!”齐骛一思,“看你这使针的架势,说是会绣花,我也是信的!”
廖师傅:“……”他还真会绣花。
“师傅,”齐骛看了看镜中的脸,好似不太像他了,便问“这样子成不成?”
廖师傅看了一眼,最后定定地落在他的眼眸上。一个男孩子,眼睛要生得这么好看作甚!他让齐骛面对着镜子坐好,自己从易容工具里翻找了东西出来,亲自教他易容。
齐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地从有一点点像,到不那么像,再到丝毫没有之前的影子,便不觉惊讶,不过还是有一点怪怪的,却是说不上来。折腾完脸面之后,廖师傅也没有停手,又将脂膏涂了他的脖颈和手。齐骛这才恍然,方才觉得怪异之处便是那脸与他身体十分不配,仿若是强按上去的,如此涂抹之后才觉得合适多了。待廖师傅收手,他磕磕巴巴地惊叹:“师傅,您这手艺比轻络姐姐厉害!”
廖师傅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哪里能与轻……女子比!”轻络是谍支的,易容的手法可比他一个悍支的好多了,只是轻络不愿在一个外人面前显露而已。不过,他知道齐骛说的是描妆,他为何要与一个女子比描妆?
“其实女子描妆比师傅简单多了,拿粉脂一遮便美了。”齐骛道,“师傅,您不必谦虚,反正这儿就咱们两个人在,你得瑟一下小马儿也不会说什么的。”
当他与这小马儿一般小吗?廖师傅将手里的东西一丢:“赶紧收拾了出去当你的货郎!”
“哦哦!”齐骛呐呐点头,接过廖师傅丢来的东西收拾好,再拿负重绑腿上,“师傅,的确是舒服多了!”
那是自然!廖师傅向天翻了个白眼。一个男孩子,皮肤竟如此嫩,绑个负重都会蹭破了皮!
“师傅,”齐骛从荷包里取了一两银子出来,“一两银子够吃饭了吧?”
廖师傅在这座城市里吃饭是不愁的,刚想说不必,齐骛却是将银子按在他手里,随后将东西收拾妥当,放在客舍梁上,自己连个铜板都没留。
“你……不吃饭了?”廖师傅问。
“卖掉椰青便有钱啦!”齐骛很是高兴,拿起担试了试还挺沉,便提气担到肩上。
廖师傅看着他挑着担出去,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无奈摇摇头。从没见过哪个货郎光担着货,连个铜钱都不带的。
“这便是云鹤家里的?”傅大夫走过来。
廖师傅不语。
“有点意思。”傅大夫笑。
廖师傅抬步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傅大夫道,“放心吧,有点武的货郎在这一片是不会受欺负的。”
“用早膳去。”廖师傅道。
“我这医馆里不是有吗?”傅大夫一诧。
廖师傅没有答他,已跃出院子。
齐骛从城东走到城西,才想起今早还没有用过早膳。一路过来,有见着买菜的,买农具的,却是无人问津他的椰青。也是,哪个会一大早的买椰青来喝。他摸了摸肚子,只得继续环着城走,椰青没卖掉,总不能练武都耽搁了。
廖师傅在暗处看着他摸肚子的可怜样子,不禁摇头。他买了两个包子,砸到齐骛怀里,随后赶紧隐在暗处。
齐骛面对突然砸过来的包子,下意识地便接过。本以为是师傅丢给他的,却是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倒是看到不远处茶楼上有人正扒着窗看他。他不禁皱眉,难不成是这人丢给他的?见这人对着他笑笑,便也不好拿着冷脸对人家,便也笑了一下,拿着包子离开。
茶楼上的人本是无意间看到有东西掠过直砸向那卖椰青的,见那卖椰青的懵懵的,便是一笑。也是,东西是从他这个方向投过去的,大抵是以为他投的了。
齐骛拐过一条街弄,见有人拿着碗乞讨,便顺手将接到的两个包子放进他的碗里。
廖师傅跟过来,等人走远,便看向狠吃包子的乞者。这孩子真是娇气,昨儿个吃包子吃那么香,今儿个就不吃了,他特地买的肉包呢!他却是不知道,齐骛对不认识的人是很防备的。廖师傅想了想,便去点心铺子里买了几块甜点心。
齐骛走着走着又是被一包东西砸中,他接来一看,竟然是几块点心。
廖师傅见周围没人,便坐在墙头上与他说:“吃吧,难不成等赚钱了才买东西吃?那不得等到傍晚时分,到时候铁定饿得没力气走路。”
“师傅!”齐骛眼睛一亮,连带着看甜点心也带了几分喜色。
果然娇气!廖师傅见他看到甜点心,原本画丑的眼睛都漂亮上几分,不禁连连摇头。再看那小孩儿,先吃的其他点心,最后捧着椰糕细细地品,好似舍不得吃掉一般。廖师傅不禁问:“这椰糕这么好吃?”
“好吃!”齐骛点头,“师傅要尝尝吗?”
廖师傅偏过头:“甜点心是小孩子才喜欢的。”
齐骛一撇嘴。
“转了大半城了,可有甚收获?”廖师傅支在墙头,看了一眼他满满当当的箩筐问。
“路都认得了,脚力也练了。”齐骛道。
“就这些?”廖师傅笑。
“背上的伤一点都不疼了,医馆的药真是妙!”齐骛又赞。
廖师傅轻轻“哼”了一下,就知道他不会提自己一个椰青都没卖出去的事。还有,他都跟了一路了,小马儿竟然没有注意到,刻意收敛了气息,他果真没法发现。不过,小马儿现下还小,跟着他学武的时间也不长。
“师傅,我发现这个城里的货郎也有会武的。”齐骛道。
廖师傅一顿。
“不过,走这么久,就遇见一个。”齐骛想了想道,“走路时而脚重,时而脚轻。人多的时候便有脚步声发出,人少的时候几乎是不沾地的,但是不管有没有脚步声,踩过的泥土地上都没有印痕。”
“你……倒是细心。”廖师傅本以为,他能在挑担的时候留意周边情况,那便算不错了,没想到他还能留意旁人。高手没法察觉,半吊子还是能留意到的。
“师傅,”齐骛将还剩的两块椰糕包好,放到兜里,“是不是还有一种改脸的法子?”
“嗯?”廖师傅一顿。
“就是,没有画什么妆,却是换了个脸。”齐骛道。
“你怎么就知道换了脸?”廖师傅问。
“因为脸上有点僵,与人讲话时,笑得很不自然。”齐骛道。
廖师傅冲他扯了个僵硬的笑,随后道:“就不兴人笑得尴尬?”
齐骛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