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和小男妾(29)
等廖师傅回来的时候,齐骛顶着油汪汪的小嘴喊道:“师傅,肉包子可香啦!”再一看他空空的手里,脸色一变,“没有追到?”
“那一帮人过了一个街口就分散开了。”廖师傅道。这儿的街道仿若蜘蛛网一般,又不知是哪个抢得的,又是跑去了那条街弄里,若要追查,怕是要花不少时间。为了那么几个小银锞子,他懒得去花这个时间了。
“师傅……”齐骛立马眼泪都落下来了,“包子叫我吃掉了……”
廖师傅:“……”
齐骛两下抹掉了泪,想着现下两人身上都没有了钱,便仰着脸道:“师傅你等着,我去干活挣钱,买包子给你吃!”他可是将师傅的包子都吃掉了呢!
廖师傅看了看矮他两个头的齐骛,心里柔软得很。这孩子也太招人稀罕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要挣钱给他花用,还是这么一个小孩子!所以,便是因为这样,云鹤才单单救了他?齐府上下那么多人,可就这么一个活下来的。廖师傅看着他淡淡一笑,也好啊!做苦力可是很累的,让小马儿尝尝那滋味也好!这样,以后跟他学武也会更专心吧。
☆、第40章
廖师傅坐在树上,看着齐骛在烈日下一趟趟地背货。汗水从额头、脖颈滚下,他却是擦都不擦一下。廖师傅摸了摸下巴,心思:这么辛苦的活儿干过一遍,应当是不会想再干了吧!
背了几趟之后,齐骛便收手,跑去领了钱来跑过来,朝树上喊:“师傅,我挣到钱啦,咱们去买包子!”
廖师傅从树上轻轻跃下,一指他满脸汗水问道:“怎的头上的汗不知道擦一擦?”
“手上脏,一擦便是糊了一脸。”齐骛一笑,随后转身去井边洗脸。汗水倒是好洗,只是衣衫上的脏污就不好洗了。他艰难地转头,扯了衣衫看背后的脏污,纠结地皱了眉。
“一点儿脏,没什么。”廖师傅伸手给他拍了拍。
齐骛还是嫌弃地看了看,犹豫着顿在那儿。
“你嫌脏的话就脱下来洗一下,日头大,一会儿就干了。”廖师傅道。
“我里头可没有衣裳!”齐骛道。
“男子怕甚!”廖师傅不以为然。
成何体统!齐骛轻吐了一口气,道:“还是买包子吧,这个……不管了。”
廖师傅一笑,练武的孩子竟这么爱干净。这个镇是小镇,还没有齐庄的钱庄和酒楼进驻,他没法弄到银钱。待到下一个镇,他便能去取了银钱给这小孩儿买身干净衣衫了。
齐骛对那小街小弄有了阴影,便选了一家大街中的包子铺,将挣来的六个铜钱买了三个包子。他拿了其中一个,将另外两个递给廖师傅:“师傅,趁热吃!”
廖师傅也不跟他客气,便拿了来吃。他咬上一口,领着齐骛缓缓走出街市:“扛包的活儿如何?”
“唔……”齐骛想了想道,“扛包不费脑子,只要出力就可以了,师傅你当初若是连武都不想练,便可以试试干这活儿。”
廖师傅白了他一眼:“然后我每日啃包子?”
“包子也没甚不好的!”齐骛道,“再说了,师傅你又不吃味浓的,赚那么多钱要来作甚?”
廖师傅深吸一口气。
“唔……这肉包子没有小弄里那家好吃。”齐骛突然想起来,“师傅,你怎么吃肉包子的?”
“难不成我只能吃素包子?”廖师傅挑眉。
“这肉包子味这么浓,你看,里头还有葱碎……”齐骛指着里头的馅对他道。
“我只是吃得清淡了点,又不是只食素,”廖师傅无奈道,“再说,这么一点点陷,还不满一口呢。”他现下不在悍支,倒是没那个顾忌,不过多年来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了。
“哦。”齐骛咬着包子问,“师傅,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往……”廖师傅顿住了,看着老远的一个人。
“方才抢我们钱的那伙人?”齐骛停下了脚步,他也看到了那人。
廖师傅点头,他凑身过去轻道:“我们跟过去看看。”
齐骛三两口吃掉包子,跟在廖师傅身后。他们跟着那几个小混混到了郊外一座破庙,意外的是这破庙里竟然住了十多个与齐骛一般大的孩子,见那几个小混混回来便立马围了过来。廖师傅拎着齐骛从后窗潜进,趁着他们埋头分食的时候轻盈跃上梁。
齐骛本是气他们抢他的钱的,可看看那些个孩子都衣衫褴褛的样子,便皱眉撇嘴。
走,还是下去?廖师傅以口型问齐骛。
齐骛正要说走,便听到外面一阵嘈杂,闯进十来个人。他们便没有动,准备静观其变。就那么一忽的功夫,新来的一拨人与抢齐骛钱的那一拨人开打了。
没有武,全是凭个头和力气,有赤手空拳的,有拿棍子的,也有拿砖块的,大大小小,混成一团。尘土,血污,搅合在一起,异常混乱。
廖师傅没有刻意回避,也没有刻意打击,让齐骛看了一会儿,便拎着他出了破庙。
“师傅,乞丐之间还要……争夺?”齐骛懵了一会儿才回神。
“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争夺。”廖师傅道,“官场争权,商贾夺利,摊贩之间也会抢占好一点的摊位,乞丐自然也会为一口吃食而大打出手。”
齐骛沉默了一会儿,道:“嗯,师傅,我想想还是得好好习武。”
“嗯。”廖师傅欣慰地点点头。好苗子就不该浪费了!
“以后当货郎便不会被欺负了!”齐骛重重点了一下头。
廖师傅差点没回过气,伸手过去便敲了他一记:“你气死我得了!”
“师傅……”齐骛摸了摸被敲过的地方,“那能做什么?”
“做……”廖师傅立马收住口,“不管做什么,先练好武再说!”
齐骛轻轻一笑,师傅好似对这个特别回避。
“太阳落山前,我们得到下一个镇。”廖师傅道,“这个镇太小,酒楼一个都不认得,不赶过去,我们连晚饭都没的吃。”手里一个钱都没有,总不见得下午再扛货赚那么几个可怜的铜钱买包子吧!
齐骛想起昨夜一顿没给银子的饭食,道:“师傅,您真是人脉广!那还等什么,跑吧!”
廖师傅拎住正想撒腿的齐骛:“先走一阵,着急什么。对了,你腿上负重用得如何?”
“刚用的时候有些累,抬脚很沉。”齐骛道,“若是没有这负重,方才扛货我还能多挣一点!”
“有蹭破皮吗?”廖师傅问。
“有一点。”齐骛道,其实两条腿都蹭破了。
“这负重本该是绑在裤子外头的,你这行走在外,绑在外头难免太过招摇,也只有这样了。”廖师傅道,“今晚你卸下来,我看看能不能在里头加一层柔软的衬里。”
“师傅还会做针线?”齐骛眼里满是笑意。
廖师傅糊了他一盖。走过半个时辰,廖师傅才大步跃出,齐骛知道练脚力的时间到了,便提步跟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齐骛觉得廖师傅奔袭的速度又提了,他咬着牙紧紧跟上,终于在夕阳西下之前到了镇上。
廖师傅站到悬壶医馆门口的时候,齐骛还有些诧异,可他什么都没说,跟着进去。
这时候的医馆已没什么人了,廖师傅便直接进了里院,寻了一间客舍让齐骛休息。他离开之前道:“一会儿有人送热水进来,你小心些洗一洗。”
“哦。”齐骛一点头,正要问些什么,已没有廖师傅的身影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客舍只简单一个屋子,有床铺,没有更衣间。再一想,这里是医馆,又不是客栈,如何会有那么周全。不过,再怎么样,住医馆客舍也是要钱的,他们身上没钱,廖师傅是去找钱了?
没多一会儿,真有两名药仆抬了装有热水的木桶来。
“我来我来!”齐骛立马上前帮忙。
药仆将木桶往房间里一放,其中一个道:“脱衣吧。”
“啊?”齐骛一顿。
“你身上有伤,我们帮你洗。”药仆道。
“不用不用!”齐骛摆手,“一点点擦伤,没甚关系。”看来,廖师傅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交代过他们了。
“那行。”药仆也没强求,将干净的棉帕搭在木桶上便出去了。
齐骛将门关上,将衣衫一拉便踩进木桶里。原来,这浴桶里的热水不是平常的水,而是泡了药草的水。热水灼得伤口生疼,可泡了没多久便泛出淡淡凉意,背上便舒坦了许多。齐骛自昨日出来之后到现在已一日一夜没有沐浴了,之前在大司农府里练完武都是要沐浴的,实在时候受不了。趁着现在可以泡澡,他便是好好洗涮了一通。待出来时,他傻眼了,没有换衣的衣衫!难不成要将那脏衣服继续穿着?齐骛嫌弃地直皱眉,那不相当于没洗?
这时候屋门被叩了叩。
“谁?”齐骛问。
“奴是药仆,过来送衣服。”有人答。
“哦,进来。”齐骛看着人进来,果然是带着一身衣衫的,不禁诧异道,“医馆还准备替换衣衫?”
药仆一笑:“奴不知,奴只是奉我们傅大夫的意思,找了一套干净衣衫来。”
“多谢。”齐骛道。待药仆离开,他便起身擦水穿衣。
齐骛也不知廖师傅去哪儿了,有没有钱付医馆,他便忐忑地打开门,要将浴桶搬出去。
“我们来搬,大夫马上就来,你且歇着。”药仆道。
齐骛没想到药仆就候在外头,便点了点头,由着他们搬出去。大夫的确是很快就来了,浴桶才搬出去,大夫便拎着药箱站到了门口。
“宽衣,趴下。”大夫走进来。
齐骛总觉得大夫还打量了他一下,不过也没有多想,将衣衫宽下,趴到床铺上。
大夫诊了一下他背上的伤,又看了一下他小腿,便打开了药箱。他一边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皮肉嫩了一点。”
“是的,不涂药也成,过两日就好了。”齐骛正想爬起来,却是被大夫按在床上。
“涂点药好得快。”大夫从药箱里取了药油,倒在手上往他身上按去。
“啊!啊!”齐骛一个瑟缩惊叫起来,“轻点!”
大夫一笑,手上力气并没有撤:“小伙子忍一忍就过去了,揉散了明日便不会疼!”
“稍微涂涂就好了,不用揉了!”齐骛死命憋住,真是疼!方才都没觉得背上有什么不妥,这般大力一揉,八成骨子架都要揉散了。齐骛咬了咬唇道,“大夫,我没钱,我师傅也没钱……”所以,不用这么卖力揉的,随便一涂就好了!
大夫忍不住乐出声:“没钱啊……那就留下来干活吧!”
“啊?”齐骛一愣,随后问,“我不认识药……”
“干些力气活,不需要认药。”大夫继续逗他。
“那……”齐骛趴在床榻上认真地问,“每个月给多少铜钱?”
“一两,不能再多了。”大夫抿了抿嘴。
齐骛扒拉着手指算了一会儿,高兴道:“挺好的!”
大夫手下一顿,失笑:“一两银子就高兴了?”
“比扛货轻松。”齐骛想了想道,就是窝在医馆里没法出去找椰糕哥哥了,这样也不好,连忙道,“不过,我还了药钱就不干了。”
“哦,为甚?”大夫道,“做得好,我以后给你加银子呢。”
“那也不成。”齐骛道。
“怎么不成?”大夫擦了擦手,拿了药膏给他涂小腿上的擦伤,“我这儿的月俸算不错的了,街正中那家大酒楼看见没,像你这样的学徒最初半年都是白干的,一文钱都没有。”
齐骛皱眉:“欸,好小气,竟白干!”
“是啊,”大夫继续道,“东面过去两家的金楼,掌柜算比较大方的了。你这点年纪进去,三个月没有月俸,之后半年都是拿五百文一个月,不会再多了。怎么样?在我这儿干吧。”
“我跟师傅学武呢。”齐骛摇头,怕大夫不高兴,又转头小心地问,“大夫,这诊金多少?”
“三十两,不能再少了。”大夫伸了三指出来。
“好贵……”齐骛呆了呆,要干三年呢,还得是不吃不喝的!
“三十两拿去。”廖师傅拿了三个银锭子按进大夫手里,药箱一阖塞进他手里,“还有病患等着您去诊治,就不耽搁傅大夫了。”
“哎!”大夫笑着摇摇头,“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师傅!”齐骛转过头,晶亮的眼眸带着笑。
廖师傅一笑,再看他背上的淤青,心底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师傅,您与大夫是熟识?”齐骛问他。
“嗯,有些交情。”廖师傅将食盒放到桌上,一手将一个小包袱扔到床榻上,“明日换这个。”
“师傅,您哪里弄来钱买的?”齐骛解开包袱。
“我这样习武的,哪里都能弄来钱。”廖师傅道。
齐骛狐疑,低头拿了衣衫出来,发现里头还有个小荷包,掂了一掂,里头有好些个银锞子,忙问:“师傅,这也是你弄来的?”
廖师傅点头:“你收着,我不习惯身上带银子。”
“好!”齐骛也不数里头有多少银子,放到一边,拿了衣衫来看,“师傅,出了京都是不是我便不用再换张脸了?”
“你想换?”廖师傅才想起齐骛特殊的身份,虽说认识他几乎没有,可凡事总有个万一。
齐骛确实是十分好奇,便迟疑了一下点头。
“其实那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还有比这更玄妙的。”廖师傅卖了个关子。
齐骛立马瞪大了眼睛,自然是非常感兴趣的:“那……我能学吗?”
“唔……”廖师傅摸了摸下巴,“当我关门弟子的话,是可以学这个的。”
“我不是你弟子吗?”齐骛一愣。
“不算。”廖师傅摇头,“我只是你们赫大人请来教导你一段时间的武艺,不是收徒。我的徒弟都是要承接我衣钵的,可不是随便喊一声便成的。”
“衣钵?”齐骛想了想,“是不是继承师傅衣钵了,以后就不能当货郎了?”
廖师傅深吸一口,很想扇一掌过去!
☆、第41章
夜里,轻络进书房,将廖师傅传来的纸卷给云鹤递过去:“公子,廖师傅传来消息。”
云鹤搁下笔,接了纸卷来看。
轻络是看过的,不禁问道:“公子,小马儿怎么会乐衷于……当个货郎?”
云鹤想了想:“这样,你给廖师傅回话,多买些椰糕之类的甜点心给小马儿吃,大概吃多了便不会再惦记。”
“对,小马儿在后院的时候,的确是挺喜欢吃甜点心的,那我马上去回廖师傅。”轻络连连点头,转身之后又轻轻呢喃了一句,“就因为甜点心才要当货郎?街上多的是,买来便是,如何非要当货郎?”
轻络离开后许久,云鹤还静坐在书案前。心心念念要当货郎,是不是冲着那椰糕?外头那么多好吃的,竟还是惦记那点心?又或者,这单纯是小孩儿好玩,觉得走街串巷有趣?他有过那么一瞬间想起齐骛那时说要嫁他的话语,可,毕竟那时齐骛太小,怎能作数。
云鹤轻轻一笑,其实现在的齐骛也不过十岁,还是个孩子。他摇摇头,复而摊开卷轴继续写起来。
蝙蝠到廖师傅所在医馆的时候,已过了子时。廖师傅瞬间睁开眼,缓缓转头去看床上的齐骛,那孩子正睡得昏天黑地。他便轻轻坐起身,伸出手,蝙蝠飞进来立马倒挂到他手指上,随后收起皮翼。廖师傅刚解下蝙蝠腿上的纸卷,便感觉到屋里气息不对!
“师傅!”齐骛一下子跃起,扎了过来,“你在玩什么!”
廖师傅惊得直将蝙蝠甩了出去:“你……好好的觉不睡,一惊一乍作甚!”
蝙蝠被砸得头昏眼花,连个门都找不到,撞了两回墙便直往上头冲去。廖师傅一看就心道不好,正要说些什么分散小孩儿的心思,身旁的齐骛却是立马窜起,跃上去抓住了蝙蝠。
廖师傅暗自抚了一把汗,脑子头一次转得飞快:“小马儿,那鼠类脏得很,快放了赶紧去洗洗手!”
“天鼠啊师傅!”齐骛却是饶有兴致地将蝙蝠摆弄了一番,“这天鼠竟这么胆大,直接往光亮里扎呢!”一般的天鼠都是往黑暗处飞的,这只却是特殊得很。且,他若是没看错的话,这只天鼠在师傅手里十分乖巧,连个挣扎的声响都没有。他发现,廖师傅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大概……这只天鼠比较笨,好了,赶紧将它放了,小心咬着!”廖师傅看着齐骛将蝙蝠翻来覆去的摆弄,心里也是为这只倒霉蛋掬了一把泪。
“师傅,你说这天鼠能干什么?”齐骛捏着蝙蝠的头,拉开了它的皮翼看了看。
“笨天鼠……能干什么!”廖师傅还真怕这蝙蝠被惹怒了给齐骛来一口!他过去捏了齐骛的手,将蝙蝠解救出来,随后走到门外放飞了出去。
齐骛没有错看,那天鼠一到廖师傅手里,便立马不再挣扎,丝毫没有在他手里那般慌乱。果然是很有问题!
廖师傅看着齐骛晶亮的眼眸,就知道肯定不太好糊弄。他立马板了脸:“果然是今天少练了半个时辰扎马步!要不出去蹲完了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