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和小男妾(18)
“嗯。”齐鸣觉得莫名心慌,“夫人……”
“骁儿他们……还好吧……”齐夫人道。
“好好的,你放心。”齐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夫人,务必坚持一下。”
齐夫人勉力牵了唇角,仿若当年那个爱笑的女子:“齐哥……我已经不痛了……”
齐鸣心头一跳:“蛮蛮……”
“齐哥……”齐夫人看着他,好久延下浅浅泪痕,“我的腿……已经不疼了……”
齐鸣闭上眼,死死咬着唇瓣。
“嫁给你……我一直都觉得很好……”齐夫人的目光从齐鸣的额头到眉宇,再往下到眼眸和鼻梁,再落到唇上,好似要将他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她道:“齐哥太辛苦……蛮蛮舍不得……”
“蛮蛮……”齐鸣的头抵到床榻上。
齐夫人看着手边的脑袋,眼角的泪水又延下。如果不是他父亲提携齐鸣上去,他是不是会更快乐一点?皇帝容不得人,她的齐哥一直都那么难。
“齐……”齐夫人的声音低不可闻,到最后已吐不出字眼,只强睁着眼看身旁的人。
“哪里不舒服?”齐鸣立马握了握她的手,见她说不出话,便眉头皱得很深。
齐夫人说不出话,却在用全力张嘴。
“冷?”齐鸣看着她的口型猜测,再看她唇角稍抬,便立马摸了摸她的手,又摸了摸身上。罗那全年都是暖的,齐夫人整个下身却是都凉了。齐鸣猛地看向齐夫人,对上她不舍的眼眸,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身死,脚先凉,她的整个下身都已经凉了。怪不得!怪不得她说不疼了,因为已经完全没了知觉。
“蛮蛮!”齐鸣看着齐夫人缓缓闭上眼,吼了一声,却是再没能让她睁眼。
大司马府挂上白幡,众臣前来吊唁。齐鸣跪在棺旁,沉默不语,与来人一一点头致意。
云鹤过去的时候,明晟正安慰着齐鸣,他便朝棺旁跪着的齐府庶出看了一眼。齐鸣的嫡系一派都不在,留下的庶子女也不齐全,齐骛跪在最后,垂着头落着眼泪。这齐夫人可能无法面面俱到,可到底不是严苛的主母,庶子女都哭得真切。
云鹤上过一炷香,便站在明晟身边。没多久,皇帝便派了宦侍来,不是吊唁慰问,而是赐婚。齐夫人一过世,齐鸣便与皇帝告假一年。云鹤猜测,守丧是假,避锋芒才是真。皇帝大约是真怕齐鸣撂挑子不干,将公主下嫁给齐鸣以示拉拢。
齐鸣跪着道:“劳烦公公带话,臣要替夫人守丧一年,不谈嫁娶之事。”夫人的棺木还在这儿,竟然给他赐婚!他死死压着心底里的怒意,为了死去的夫人,也为了身后的子女。
“齐将军,”公公为难道,“老奴只是个传话的,这个……”
齐鸣不语,直接站起来,到棺旁跪着。
公公见齐鸣不接圣旨,也愁坏了。他捧着圣旨追到齐鸣身边,劝道:“现下丧妻的大多不守丧,齐将军何必执着。”
齐鸣还是不语。
明晟心里直摇头,站出来道:“公公,本官随你去皇上那儿复命。”皇帝办事真是不过脑,这丧妻守丧毕竟不像守孝,不用夺情,再着急也不能在这时候提婚娶之事。告假书晚几日批复也是来得及的,如何会急成这样。
齐鸣看了一眼明晟,又垂头默跪。蛮蛮的死让他有了退意,守丧就是个由头,待他安排好一家大小的退路,便要抽身离开。连夫人都保不住,这守护□□头顶着作甚?
☆、第25章
明晟去宫里与皇帝谈了之后,皇帝最终妥协,答应给齐鸣一年的丧期,不过到明年的时候,但明年得迎娶五皇女。这一年守丧期,若是有敌来犯,齐鸣必须出战。齐鸣只得应下,他觉察到大司马府周边有高手暗中监视,不若应了皇帝的条件,先安他的心,再做打算。
皇帝见齐鸣应下了婚约,便撤去了大司马府的监视。齐鸣可以不上朝,便一直待在练武房里。
没两日,云鹤便接到消息,齐鸣于半夜悄悄离府,正是往西北去。云鹤搁下笔,让轻络传消息到公中留意齐鸣的一举一动。
“公子是担心齐鸣谋叛?”轻络问。
“我若是他,早就谋叛了。”云鹤笑。
“公子为何对齐鸣如此关注?”轻络问。
“罗那的守护神,关注着总是没错的。”云鹤想了想道,“况且,齐鸣搞这么大一出,难道不该关注。”
“嗯,说不定以后有用。”轻络道,“不过说起来,要养那么多人,他的俸禄怕是不够。”
“西北巅城里肯定有他的心腹,做点什么手脚应该不难。”云鹤道,“而且现下巅城里的粮草充足,转移出去不会出问题。”
“我就是好奇,为甚偏偏选了那处地方,罗那那么大。”轻络道。
“也许……机缘巧合,碰上了而已。”云鹤道,“不过,我觉得罗那境内任何一处地方没那里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齐鸣明白这个道理。不管藏哪里,皇帝只消花点时间,便能查出。那处虽贫瘠了一些,却比罗那安全。”
轻络点头。
齐鸣去西北没多久,安排好事情之后便很快回来了。这时候,皇宫里一处宫殿起了大火,那处宫殿正是八皇子坤若君的宫殿。明晟到齐鸣府上坐的时候,齐鸣便问起这件事。
“大约是因为八皇子想练武。”明晟道。
“八皇子不是会武……”齐鸣诧异,他虽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可一直不得空,且没有遇上坤若君,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以前会,一夜之间忘却了所有。”明晟道。
“是从西北回来之后的事情?”齐鸣心中有了猜测。
明晟点头。
齐鸣面有愧疚:“连累了他,可有找出真凶?”
“无迹可寻。”明晟道,“你也别想多,八皇子追去西北是他自己的意愿,且宫中本就防不胜防,他这样不管不顾的性子也须得好好磨一磨。”
“他练武是想回忆起一些东西?”齐鸣想了想问。
“也许。”明晟道,“我猜测也有想要自保的原因。可那些人唯恐他想起点什么,就下手了。”
“皇帝没个说法?”齐鸣道。
明晟一笑:“若不是出色到一定程度,皇帝如何会关心。我猜皇帝知道出手的人是谁,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且现下人没事,更不会多问。查案子只是走一下流程,想来是如上回那般,没有破绽留下。”
齐鸣摇头:“你去探望八皇子的时候,帮我问声好罢。”
明晟点头:“好,不过八皇子现下什么人都不记得,以后有机会你去见见,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毕竟,你可是他最崇拜的人。”
齐鸣无奈:“我连自己夫人都保护不好,哪值得崇拜。”
“齐鸣,”明晟珍重道,“你若就此消沉,皇帝一旦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整个大司马府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你能想象得到吧?”
齐鸣不语。
明晟也不多说,他知道齐鸣会思考的。
齐鸣看着明晟离开的背影,在那儿沉默了良久。他的确是想着退出皇帝的视线,可不管怎么想,总是做不到全身而退。他后院的好几个姨娘都是先皇和现在的皇帝送来的,虽说有细作嫌疑,可孩子总是无辜的。他安排了几个子女,可剩下的当中不乏有身世清白的。他犹豫了。
齐鸣没能犹豫多久,又被皇帝派去东南战场了。因为东南边境处,若弥的驻地军营里每日阵列压至城下,皇帝接了消息生怕他们突然攻打过来,立马派出齐鸣。
云鹤闻言并不会提醒皇帝,若弥的皇帝不是好战之辈。他挑眉看皇帝,消息能送这么快,定是有皇帝身边的暗卫安插在边境。
明晟也觉得若弥不会攻过来,若是有此打算,早在当初可以一举攻下,哪里还会停战。他想着齐鸣出去散散心,或许不会如此沉郁,便也没有阻止皇帝。
于是,齐鸣便出京前往东南边境。如果皇帝重新重用他,他自当会鞠躬尽瘁。明晟说的没错,他若倒下,整个大司马府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不能就这么离开,剩下幼子弱女去面对暴戾的皇帝。
到边境,齐鸣在高瞻台上看了两日,发现若弥并没有开战的意思。这一带本是莫桑的驻营,若弥占了以后,肯定要整合新旧阵营。归顺的莫桑兵士要打散了,重新编入若弥阵营,莫桑的兵士也要适应若弥的作战方式,如此才有这般气势恢宏的演练。可笑,皇帝竟把这当成要开战了。他也不闲着,便整合了罗那的兵士在若弥阵营对面,一同练习。
暗卫们诡异地发现,若弥和罗那两厢阵营都在排兵布阵,却并没有交战。于是,他们便传消息给皇帝,齐鸣于若弥阵前排兵布阵,震慑对方不敢前进一步。皇帝悬起的心终于可以放下,连日来总是做着罗那皇城被炸得灰飞烟灭的噩梦,实在是心力憔悴,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一个月之后,暗卫们发现,若弥依旧是这么布阵演练,罗那东南驻营也是每日在对面操练,丝毫没有剑拔弩张。他们才反应过来,之前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这根本不是要作战,而是寻常的操练。再看齐鸣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确定。若大战在前,齐鸣还能这么悠闲?想起皇帝狠戾的手段,他们犹豫着没敢将这错误跟皇帝坦白。反正,齐鸣不可能去与皇帝说这事。他们隐在林里,恨恨地看着两厢阵营,操练作甚弄出这么大动静,还直逼罗那,若是离得远远的,他们哪还能误会!
皇帝担忧了几个月之后,发现若弥一次都没有攻打过来,也终于开始有些回神。若弥手里有神秘武器,总不能还怕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齐鸣吧。他传信给暗卫,问齐鸣的状况。暗卫回道,齐鸣每日都在若弥阵前演练。皇帝闻言,又想起若弥对周边国度都没有行动,才明白若弥无心再有战事。
如此,皇帝开始有心思关注其他事情。皇后与他提了她母家侄子宸勒,正在京都大营任执金乌,很是能干,他便不时去京都大营里转转。他一直不放心齐鸣此人,有心要提些得用的上来,鲁埒是不能担大任了,他得物色更得用的人选。
齐鸣在东南大营一待就是一年,如约回来商议婚事。毕竟,皇帝将五皇女下嫁大司马的消息,朝中都知道,他不能落皇帝的面子,等着皇帝来催他回京准备嫁娶之事。他不知道一年的时间,好多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
“齐将军回来的正好,”皇帝笑道,“朕看了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准备准备迎娶五公主。”
“是。”齐鸣应。
“若弥军还驻扎在东南边境?”皇帝问。
“是。”齐鸣道,“以前莫桑便有军队驻扎在那一带,若弥接手了自然是要派兵驻扎的。”
“这个,”皇帝道,“若弥军总是个难对付的,东南边境还是离不得人……”他故作沉思了一番,道,“齐将军筹办婚事的这段时间,由宸勒代为掌管东南兵权,即日便出发,务必看守好东南边境。”
齐鸣抬眸看向皇帝,所以,这次是要收他兵权?
“谢陛下恩德。”宸勒出列跪下。
齐鸣看向宸勒,竟不知这人何时有资格站到朝上的。他心里冷笑一声,他怎么又会对皇帝抱有希望?
“皇上,代为驻守营地不需要移交兵权,”明晟出列道,“齐将军既为大司马,掌管兵权是应当。”
“兵权在京都,若东南边境有事也鞭长莫及,齐将军认为如何?”皇帝看向齐鸣。
齐鸣什么话都没有说,深吸一口气,将兵权掌印取出。皇帝身边的宦侍立马过来取,又转交宸勒。
明晟阖上眼睛,沉默不语。
“这样才对。”皇帝眯眼笑,“齐将军这一年在驻营辛苦了,趁着这次大婚好好休养,争取早日得嫡子。朕这五皇女颇为贤淑,爱卿可得好好对待。”
竟然跟他提嫡子?齐鸣冷冷看向皇帝,咬着牙道:“是。”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下了朝之后,明晟看着空荡荡的殿上,沉沉叹了一口气。想起当初劝齐鸣的言语,不禁有些迷茫,齐鸣是振作起来了,可又是被皇帝耍了一道,他这是帮齐鸣,还是害齐鸣?
大婚之前,齐鸣来找明晟。他道:“明晟,帮我送一封信去西北,可好?”
明晟抬眸诧异。
“我的信件现下是出不了京都的,且人也无法出去。”齐鸣道。
明晟明白,这定是皇帝的手笔。他道:“齐鸣,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只是送信给西北副将,交代他好好守住边境。”齐鸣当着他的面将信拆开给他看。
“我不是不信你,齐鸣,我们朋友多年,你该清楚我的。”明晟按住信件,“信,我帮你传出去,只是,你千万别钻牛角尖。毕竟,这是他的天下,我们做臣子的,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明晟,”齐鸣轻道,“为这样的皇帝做事,你可曾有懊恼过。”
“有,”明晟一笑,“可是,皇上再不是,也是我罗那的皇。我只消记着,我是为罗那做事,而不是为那皇帝做事,便心安了。”
齐鸣淡淡一笑:“即使一再打压?”
明晟眼眸一睁,过一会儿才道:“是,即使一再打压,我也是为罗那,我要为罗那百姓撑起一片天地。”
“就像赫筠。”齐鸣想起那个大司农。
“是。”明晟点头,“赫筠也是为了罗那百姓,才如此费心振兴商业。”
齐鸣点头,不过也没有表态。他们至少可以尽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连出入京都的自由都没有。
“你放心,信我会给你安全送达。”明晟道。
“如此,多谢。”齐鸣道。
明晟将信传出,云鹤便得到了消息。
“齐鸣托明晟送了一封信去西北。”轻络道,“我们截获了半柱香的时间,得知信件只是很简单地叮嘱西北驻营副将务必守住边境。”
“觉得很奇怪?”云鹤搁下笔看她。
“这事哪里有必要提醒,副将难道会不知道?”轻络道。
“守住边境,那些个小国就不能进来了。”云鹤道。
“这……”轻络恍然,忽而一惊。
云鹤点头,垂下眼睑:“齐鸣存了死志。”
轻络摇头直叹,云鹤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迫不及待要让齐骛进云鹤的后院了
☆、第26章
云鹤再见到齐鸣的时候,便是在婚宴上。齐鸣身着玄端,衣衫边缘滚着喜气的红色,双眸里却满是戾气。他想了想,上前道喜,趁周围人不注意,便轻道:“齐将军,西北边境的米粮可安排妥当了?”
齐鸣猛地看向云鹤,瞬间迸射出杀意,可只那么一瞬间便收敛了去。他看着云鹤的眼睛,也轻道:“大司农安排的米粮不是早就到西北了?”
“这么久怕是都吃掉了吧。”云鹤笑。
“以后便是靠他们自己了。”齐鸣不动声色道。他心思,云鹤虽聪慧敏锐,可到底没有去过西北大营,应当是什么都不知晓的,所以他说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他觉得,云鹤一直对他没有恶意。如是说也没甚干系。
既然齐鸣如此说了,云鹤也不多言,点头道:“也好。”
齐鸣眉头一舒,赫筠没有贺他大喜,也算是明白人。他对这门亲事一点好感都没有,向他贺喜只会更加堵心。
云鹤走到里头,见明晟在廊下,便过去。
“来啦。”明晟捏了酒盏浅浅饮了一口。
“嗯。”云鹤走过去,压低声音道,“皇上连礼都没派?”
明晟摇摇头:“皇上真是……”
云鹤没有接话,看向仿若在办丧事的齐鸣。
“有时候我也迷茫,为了一桩腐烂的根,而赔上一汪清泽是不是愚蠢。”明晟道。
“换棵树来浇灌吧,说不得都能收获一片树荫了。”云鹤道。
明晟若有所思。
“你有没有发现,齐鸣很不对劲。”云鹤道。
“确实。”明晟道,“也怪我,若不是给他希望,如何会有这么大的失落。”满腔的热情被泼了冰水不说,还被收去了兵权,哪里会有好脸色。
“谁能料到,明大人不必自责。”云鹤道。他可以稍是提醒,可旁的便是不能再多做,不然肯定会惹人怀疑。他特意提及西北,希望齐鸣能忍耐。
当夜婚宴之后,云鹤托秦时去大司马府探一探齐鸣。秦时知道齐鸣院子周围高手众多,只是今夜是齐鸣大婚之夜,如何会选这一日。
“你是要找什么东西?”秦时诧异,“今夜可是大司马大婚,我去探什么?”
“不找什么,你便替我看看有何异常。”云鹤道。
秦时便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好。”
这一夜,云鹤都在书房里,寅时末秦时悄悄潜进屋里。
“如何,谁插手了?”云鹤抬眸看去。
“鲁埒身边的副将。”秦时道,“齐鸣被下了‘狼突’,应当是算好了时辰的,在迎亲时候就下了,到洞房的时候正好是三个时辰。”
云鹤眉头一皱:“果然,我道是齐鸣如何变得这么阴冷,再不满,也是他大婚日子。以齐鸣的性子,纵然失望,也不会牵累无辜。”
“现下……事情大了,”秦时道,“齐鸣已完全丧失了理智,一整晚下来,五公主……怕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