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狗(99)

　　夏琛一时沉默，他隐约想起来确有其事，连带着那些过往的记忆一起浮上心头，让他想起在与林思源吵架之前，在孤独的皇宫里，他们互相作伴，曾经也有一段丰满有趣的时光可以诉说。
　　“行宫的事是我的错，我真的没想到会把你推得那么远。”林思源傻笑了一阵，说着说着又开始擦起眼睛，“雄父走前把我叫过去，说你太聪明，以后要抢我的皇位。我刚登基的时候你掌管利刃，帮了我这么多，可我这几年走了弯路，我对你不好，都是我的错！要是能重来就好了，我再也不拿你开玩笑了，咱兄弟俩就开开心心地玩，我其实最喜欢跟你在一起玩了…你放风筝我就拿线在前面跑…多开心呐！”
　　时至今日这厮满脑子都是玩玩玩，朽木不可雕也。夏琛低叹一声，抬起头望见老管家站在不远处，扶手垂立，仿佛一尊雕像。
　　他招了招手，老管家便上前来，接过他手里的林思源。林思源不乐意地在他怀里扑腾，大有跟老管家大吵一架的态势，夏琛坐在条凳上看他们打做一团，觉得自己的脸颊应该也有些泛红。
　　酒意上来，令那些渺远的往事逐渐清晰。他想林思源作为一个皇帝他也没犯下什么罄竹难书的罪行，贪玩多疑本就是雄虫的天性，林思源固然有罪，却也不至于非死不可。
　　他们是君臣，更是兄弟，一衣带水，血脉相连的兄弟。从前他孤高自傲，独来独往谁也不在乎，可是他现在没了季瑾，又已经体验过亲情的滋味，哪怕林思源不是个合格的哥哥，总归在他心里笼下一团难以磨灭的灯火。
　　他可以在外星球独自飘零，可是在某一个遥远的地方，总得有一个归处吧？
　　“陛下，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去，虫后还等着您呢。”
　　“陛下，陛下……”
　　夏琛猛地站起来，因为酒劲踉跄了几步，扶着石桌才艰难站稳。老管家这下两头上火，急着要去扶他，却见夏琛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开了一瓶新酒，将林思源从头浇到尾：“醒醒。”
　　林思源醺醺然睁开眼，伸出舌头去舔周边的酒液：“好喝…唔！”
　　“听着。”夏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目光深邃和凝重，“虽然你是个混球，但我不会放弃你的。现下军心不稳，我加强对军队的掌控，所以我要和季瑾结婚，要办一个隆重的婚礼，你到时候过来给我证婚，听见没有？！”
　　“什么……？”
　　“你听我的！”夏琛朝他大吼，“你不会死的，我要你给我活着，活着当皇帝！我会活，你也会活，帝国也会活，让那天杀的天伽去死！听我的，听懂没有！”
　　林思源睁大眼睛看着他，好似在看一个凶神恶煞的罪犯。夏琛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混沌的脑海中捅出一线清明，他感觉老管家的手指在他背后暗自戳弄，下意识地直直点头：“嗯嗯！”
　　老管家将林思源放下，从发光的光脑里拷出一份录音文件传送给夏琛：“小殿下，我录音了。明天早上若您还承认这份录音有效，我保证陛下不会忘却他的承诺，也希望您不要忘记今天的话。”
　　夏琛冷哼一声：“我没喝醉。”
　　“我看您也醉得不轻。”老管家轻轻叹了口气，“您的房间已经差虫给您收拾好了，这天都快亮了，您也早些休息，不要过分劳心伤神。”
　　“少啰嗦。”
　　老管家脸上难得露出一些真诚的笑容：“小殿下是真的喝醉了。您先去休息，老臣去替您筹备婚礼，您意下如何？”
　　“你办事我放心。”
　　“小殿下可想好了，这一公开便是众矢之的，往后再想反悔，恐怕民众不接受新雌君呐！”
　　“我已孤身一虫。”夏琛了然一笑，越过他趔趄着向花园外走去，“所有的一切都为了帝国的将来，孟叔，我没了家，总得再给自己找个家吧。”


第79章
　　夏琛摔门而去的那个晚上，季瑾在赤鸾星的别墅里没有等到他回来。光脑静悄悄地躺在他的膝边，军部的、政事厅的、还有朋友们的消息纷至沓来，可是他始终没有收到来自夏琛的任何音讯。
　　要杀要剐也得给个消息吧，这样到底算什么个处置法？
　　他的心焦虑又空泛，盯着窗外的天色，看着它自霞光与黑白间切换。又过了一个晚上，夏琛依然没有回来，就在他以为就此被夏琛抛弃了的时候，别墅的大门忽然开了。
　　“雄主。”
　　他只喃喃地喊了他一声，夏琛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逆光下的雄虫身影被无限拉长，隐藏在阴影后的面容露出棱角分明的线条，他仰起头，闻见属于自己的雌虫气息已经浅到几乎不可闻，属于雄虫的信息素蓬勃旺盛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象征着这是一个单身的、没有雌虫伴侣的雄虫。
　　夏琛看向他，语气冷漠又平静：“五天之后我们在皇宫结婚，你配合一下流程。现在去找清伯给你定做婚礼服，然后回首都星继续上你的班。至于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我不会向外说，你也不要告诉任何虫。现在是关键时刻，军队必须保持纪律和稳定，懂了吗？”
　　季瑾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雄主…是，我明白了。”
　　“衣服穿好。”
　　夏琛丢下这句话就上楼了，季瑾瘫坐在地上十余分钟，将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内心只余悲苦凄凉。
　　从前夏琛不升他为雌君，是他一直处于舆论的最中心，不喜欢被其他虫议论来议论去，而现在夏琛主动提出要办婚礼，意在全帝国面前高调做戏。
　　米兰这么极端的论调一出来，帝国还有什么可以抗衡的呢？唯有打感情牌，向社会宣告在赤裸的情欲面前还有爱情存在，帝国军队的最高领导者是个亲近雌虫的雄虫，或许才能稳住军心。
　　夏琛这样连出门逛街都恨不能戴个面具的雄虫，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要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民众之前？而他方才冷漠疏离的语气，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和多年之前发号施令时毫无差别，明显就是不愿意在于自己有过多交集。
　　他捡回来一条命，然而也到此为止了。米兰当初笼络他，是因为他能办事，夏琛如今留着他，也就是当个演戏的道具。他活着的意义也许就是当一个工具，无论是造反、泄欲还是造势，应该算得上好用吧，既然如此，他当怀着愧疚之心，跟在夏琛身旁为他当牛做马来赎罪，等到将米兰打回他自己的世界，到时候夏琛再如何与他清算都行。
　　思及至此，他从地板上爬起来，用僵硬的指尖将衣服捡起来穿好，开了飞船回首都星找清量体裁衣。清对他的到来表现得毫不意外，年迈的雌虫看起来甚是高兴，眉飞色舞地为他丈量最新的尺寸，口中连声道：“恭喜啊，总算熬出头了。”
　　季瑾苦笑道：“多谢。”
　　“要照顾好小殿下，早日抱个虫崽。”清甚至罕见地将他送到商场门口，“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
　　季瑾在心里想，可是我已经辜负他了。
　　他还未及有过多伤感，来自夏琛的最新指令就发送到了他的光脑上。于是季瑾火急火燎地赶往军部，夏琛和一众军官都在模拟训练室，中央的沙盒亮着，显示敌方还未就位。
　　郑悠看见他进来，故意将嘴巴圈成一个O型，怪叫道：“哟，咱们的主角来啦！”
　　季瑾一头雾水：“？”
　　“慎言。”夏琛先低声斥责郑悠一句，接着指着季瑾说，“你来跟同事们切磋一下战术水平。”
　　季瑾更懵逼了：“我打他们全部？”
　　“不会，让他们分组，按照平时的战斗部署组队来。你们都听着，尽快熟悉季瑾的战术风格，对我们日后的作战有助益。”夏琛说着往台子上的观战席一坐，“开始吧，不要浪费时间。”
　　座下的军官们大都一头雾水，唯有廖西似乎听懂了什么，向季瑾投来担忧的目光。季瑾这下明白了，既然米兰和他是同一只虫，必然有着相似的战术风格和成长曲线，直接研究米兰有些困难，相比而言还是研究他更为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