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狗(107)

　　雌虫素来有战争机器的别称，他们无坚不摧的翅翼可以在太空飞行，如果比拼短时间的爆发力，再强悍的舰队也无法与他们匹敌。
　　如果是在宇宙中遇见了别的种族，他们会穿越炮火的阻拦，用利爪撕开飞船的铁皮，将里面的异族人抓出来撕成碎片。没有人面对这样的一群雌虫不会发憷，哪怕现在敌方舰队里是他们的同族，也得掂量一下如何应对。
　　白刃相接，势必要分个死活，可他们是接到米兰命令来享受胜利果实的，不是把命送在这里的！
　　陈凯星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要完蛋，他从前不是没跟凌一起共事过，这个雌虫带领的第三军团是出了名的只要军功不要命，比起他们第一军团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之所以带着最后一批天伽兵来到这个时空，是为了将科学院紧急研发出来的攻城炮送到首都星。在这里拿夏琛试试水而已，要是真给弄坏了，米兰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防御！”他在通讯里嘶声叫道，“把他们拦下来！不能让他们靠近攻城炮和指挥舰！”
　　“报告长官！帝国军剩下的部队朝着反方向走了，是否要追击？”
　　“追个屁追！”陈凯星直想给他屁股上来一脚，“保护攻城炮！”
　　命令很快发下去，天伽军披挂整齐，从军舰里鱼贯而出。两军交战在一起，雌虫们翅翼上的虫纹将漆黑的宇宙照得仿佛彩虹天堂，鲜红的血液凝结成的大片的血雾漂浮在空中，不断落在尚且活着的雌虫的脸上，季瑾终其一生也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而更让他眼睛发红的是，他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再怎么样帝国都没有救了，他们今天牺牲在这里，或者逃去外星球，对于结果来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夏琛只是编造了一个卑劣的谎言，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希望诱哄凌带着第三军团挡枪，以此带着剩下的部队逃跑而已。
　　撤出来了，又能怎么办呢？他绝不相信夏琛真的会如对凌所讲的那样利用游击把陈凯星耗死，难道他要让开道儿把这个“陈凯星”放走，然后荣耀军团从此变成游荡在星际间的孤魂野鬼吗？
　　他站在夏琛身边，面前的玻璃反映出雄虫冷峻的眉眼。季瑾悄然攥紧了双拳，听见通讯兵过来通报，说全军已经开始撤退，目前来看非常顺利，没有遭到天伽军的任何阻拦。
　　季瑾心想，陈凯星当然不会来拦路，他们正忙着以多对一的优势，对第三军团展开一场屠杀。
　　夏琛摆摆手让他下去：“继续执行撤退任务。将后方的实况图像传过来。”
　　利用后舰的摄像头，实时高清画面很快在他们面前展开。图像显示第三军团已经打到了指挥舰之前，季瑾在混战中一眼认出来了凌，他身上漆黑的战甲已经完全被血色覆盖，残缺的利爪猛然向前一挥，再用脚狠狠一蹬，一具尸体立刻被星球引力俘获，直直地坠落下去。
　　他们进程缓慢，却依然稳步朝着天伽指挥舰推进。数以万计的天伽军挡在他们面前，凌对此视若无睹，对着指挥舰穷追不舍，誓要把陈凯星从指挥舰里揪出来，问问他为何要戕害自己的手足同胞。
　　攻城炮部署在运输舰上，因为重量惊虫，运输舰逃离战场的速度远远不及第三军团推进的速度。这么多军雌就是杀也得杀很长一段时间，陈凯星眼见着凌和他的亲兵离自己越来越近，踱步的速度逐渐焦躁：“废物，这都打不过吗？！都给我扑上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接近攻城炮！”
　　更多的天伽士兵像潮水一样涌来，凌用力扭断一个天伽兵的脖子，运输舰漆黑的涂装已经在他面前。
　　冲上去，他想，他怀里还有足够剂量的炸药，撕开运输舰的铁皮，将炸药丢进去，就可以引爆整艘运输舰。他要先干掉城防炮，然后去找陈凯星，他要当面质问他的来意，如果夏琛的猜想是真的，他一定要让这个可恶的侵略者付出代价。
　　米兰，陈凯星，天伽军，他们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才能消弭他深刻的仇恨与遗憾。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错愕地回头，看见陈凯星张开翅翼，站在他的面前。
　　“好久不见了。”陈凯星朝他微笑，“我的老朋友，你害得我真是狼狈啊。”
　　凌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陈，凯，星！”
　　“不要这样看着我嘛，你看你的爪子已经断得差不多了，想必也很累了吧？”陈凯星招招手，几个天伽士兵立刻围过来，硬生生将其他想要冲过来的军雌拦在外面，“如果还有时间，我是愿意跟你叙叙旧的，只可惜我真的赶时间，只能麻烦凌将军去死了。”
　　凌下意识地想躲，但他的腿像灌了铅，沉沉地坠在身下。他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个天伽兵，当肾上激素褪去，沉重的疲惫突然袭击了他，他意识到陈凯星接下来的动作，但他已经无力阻止。
　　利刃穿透他的身体之前，他看见远方的荣耀军团忽然调转船头，亮起进攻的信号灯。
　　指挥舰中，夏琛目睹天伽军气急败坏的反扑，忽然道：“他们的阵型已经乱了，可以反打。”
　　“传令下去，除了指挥舰，其他部队立刻调转船头，后排当前锋，前锋当后排，从侧翼切入，支援第三军团的兄弟们完成任务。”他抓紧通讯仪，冷静地下达各项命令，“作战目标是摧毁炮塔，剿灭这伙天伽军，一个不留！”
　　好啊。季瑾冷漠地想，他果然没准备把所有的部队带走，是打算自己跑了吧。
　　他的耳机连着公共频道，全军响应得很快，每一只军雌都热情高涨，欣喜于他们的长官终于不再选择做个懦夫，要堂堂正正地与天伽决一死战。
　　“我真的要忍不住了，冲啊，干碎他们！”
　　“为第三军团的兄弟们报仇！”
　　“我来打前锋！兄弟们后会有期！”
　　“杀光他们！”
　　无数帝国军雌从军舰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加入混战。陈凯星没想到本来已经逃跑成功的夏琛居然带着部队回头，意识到自己恐怕落入了这位战术天才的圈套，眼下大军压境，他已经别无他法，唯有倾力一战。
　　这次的动静远比之前更为浩大和惨烈。咒骂、惨叫和呼嚎交织在一起，血混成了海，断肢残骸在海中横冲直撞。夏琛站在监视器前，背着手冷眼注视战场，季瑾看得眼红血也热，一秒钟都不想在他身边继续待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解开自己身上军服的扣子：“长官，指挥舰目前非常安全，我自请去协助凌中将，请长官应允。”
　　夏琛不出他意料地答应了：“去吧。”
　　季瑾深深望了他一眼，朝他敬了个军礼，快步走出指挥舱去备战室更换战甲。他有满腔怒火等着在战场上发泄，再这样下去，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疯掉。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夏琛的紧急逃生舱藏在哪儿的虫，他走了，想必夏琛会直接离开吧。这样也好，如果夏琛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他又何必硬留在他身边讨嫌。
　　他的这条命是夏琛给的，如今夏琛不想要了，他还给他就是了。
　　雌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张开自己那双银光闪耀的翅翼，足间从甲板上用力一点，朝着战场的方向飞驰而去。所有的舰船寂静无声，就连军团长的副官兼雌君都上了战场，指挥舰里剩下的军雌们互相交换了视线，为首的一个起身道：“长官，我们在这里坐不住，也想去支援第三军团。”
　　夏琛说：“可以。”
　　于是转瞬之间指挥舰就剩下他一只虫，夏琛在空荡荡的仪器中驻足了一会儿，然后关掉面前的实时画面，将他的椅子调成了休息模式。
　　椅背缓缓放下来，变成一张舒适的躺椅。夏琛躺在柔软的皮面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
　　夏琛做了一个梦。
　　面前是漆黑的高耸尖塔，头顶是聒噪不祥的乌鸦。他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走，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一个银发雌虫站在他的面前。
　　他们彼此对视，他看见雌虫朝他露出一个悲哀凄凉的笑。季瑾的瞳色很浅，所有的情绪在里面都表达鲜明，他仿佛被那视线刺伤了眼，心里忽然一阵抽痛：“季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