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68)
“你终究还是信不过我么?”可还不待晓舟珩回应,却见李终南缓缓摊开了掌心,“恕汀,我口中的等等,你终究还是不能信得么?”
那是,唐昶之前夹在信中的那张纸条。
晓舟珩一直都未来得及看,后来也不那么在意,居然也就忘了这一茬事了,怎么就突然到了李终南手里。该不会是那日两人共乘一马时……
姜府中即便是秋末,连着吟秋水榭的池边,也是种着好些花,微风略吹,旋即香满庭院。
“恕汀,天晓得你对我有多重要,我是……真的很怕失去你。”
终南,若我现在说,我要的也是与你的生生世世,夜夜朝朝,你还会信我么?
……
其实屈夜梁不姓屈,当时收留他的那个流寇头子那么叫了他一声,周围的人也就跟着叫了。他凶狠无情,旁人都怕他。
但是那个叫李韫奕的怪人却不惧他,当时十四岁的少年眯眼对他一阵猛瞧时,他还是笑着,然后摸着那少年的头,问跟不跟他回家。
阿屈,不如跟我回金陵去罢。
可是,自己这种人,配得上有家么?
待自己二十岁,需要冠字之时,当时的自己执意选了蔚霁二字,本想着配着名中“夜”一字,凑成雨过天晴之意,现在想来,名与字倒是凑齐了,只怕自己永远是迎不来所谓晴空之日了。
在一月前的李终南曾问过自己,为何一时半会还是会在这李府上,那个有些软弱的李韫奕到底有甚么好。
当时的屈夜梁自然也是听着了李终南话中的那份揶揄之意,不过那日的他一歪头,眼角不笑又笑,嘴边似醉还非,又是自弃似的按了按他的胸口:“你是不知,最终啊,这颗恃才倜傥之心终究还是交付于他了。”
李终南听后只剩摇头叹息。
“我中意他。”屈夜梁不以为意,面上参着野性不羁的神色,“他喜欢流萤,北域夜里很多,终有一日,他会应我,然后我们会一同去那处看看。”
现在想来,真是好生讽刺。
随着一阵推门声,黑漆的房中终于是有了些光亮,屈夜梁双目一痛,将混杂的回忆收了收。
他微微抬眼,见到了一宿未睡的李韫奕,他还是如往常一般,举手投足间的的柔肠百结与情思悱恻,让屈夜梁倍觉倾倒,无法自拔。
整个空气似都凝结而住,使人窒息,两人目光刚在空中一遇,李韫奕便慌忙地收了回去。
可是,屈夜梁却没有撤回,他一个起身走至李韫奕面前,将他方才移开的目光又强行扳了回来,言语间却少了平日里的那份轻薄劲儿:“暮寒,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李韫奕浑身一抖,用力抿了抿下唇,只觉得血液滚沸而起,似要昏厥而去:“嗯。”
“你这次……想让我认罪?”
李韫奕面上一片死灰,像是被雷无情扫荡而过,难看至极,嘴巴动了三次,却甚么也没再说了。
“六少爷,我理会得。”见了李韫奕的反应,屈夜梁勉强笑了笑,“你要我做甚么,我就做甚么,哪怕这是最后一次,我也会按你的意愿来。”
我所要的,不过是岁岁年年人仍在,常在花下斟春酒;奈何你我二人之间不过只是忆昔事君子,鸡鸣下君床罢了。
而且这十一年间,你偏偏当了一次又一次我胸口上,那道无法结痂的疡溃。
暮寒啊,我真是太痛了。
屈夜梁见李韫奕不再言语,这厢也只能望着他那似旧的盈盈秋水,淡淡春山,须臾间竟是发觉,自己亘古间的惊涛骇浪早已化为不起眼的尘埃,一点一点低下去。
愿他日后 …… 取得百岁椿萱,佩定三春花柳。
不过那些的那些,都与自己无关了。
第69章
在屈夜梁那有些大义凛然的话语结束之后,室内再次陷入了难捱的沉默中,这份横在两人之间的缄默,让屈夜梁只觉室外风刮残枝的微音都若雷霆响彻,在他耳后接连炸开。
屈夜梁本想在踏出这门前最后一次碰碰李韫奕的脸,但手只伸到了半道就撤了下来,然后慢慢紧握成了拳。
他低叹一声,积郁囤于胸腔,似要将自己瓦解,现只觉二人似乎也没甚么要说的了。于是转身朝李韫奕方才未阖好的门那处走去,屈夜梁才迈出一步,便觉身后的李韫奕似乎也动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轻拉了一把他的衣摆。
“六少爷,你这又是要做甚么?”屈夜梁转过身来,盯着那人皱成一张苦瓜似的脸,微微勾了勾嘴角道,“我理会得,有时候啊,你就是不够狠心,犹犹豫豫的,哪里像个家主的样子?”
李韫奕面蓦地燃起一片朝云,忙松了手,举袖掩嘴假咳一声:“夸口!你,你……我怎么就不像家主了!”
可李韫奕手还未放下,就被屈夜梁捉住了,他反手一握,轻而易举的就将李韫奕的整个手覆在自个儿的掌心。身为常年执剑之人,屈夜梁的手掌温暖干燥,指根处还覆着一层薄茧,就只是单单这样握着,就让人安心定志。
“自然是不像。”屈夜梁唇边笑意明朗,手略一使劲儿便李韫奕带到了自己的面前,二人鼻尖相贴,清辉咫尺,呼吸交融,“你这样倒是像极了屈某的内人。”
这样相对着,他听得见他如打鼓般的心跳,他看得清他头上滑下的细密汗珠。
屈夜梁看着眼前满面惊慌的李韫奕,喉咙一阵发紧,喉结随即不自然地滑动了几下,臂上青筋贲张,手旋即便放在了李韫奕的腰上,俯身在他的颈窝处咬了一记。
李韫奕下意识唔了一声,可着对于屈夜梁来说,那是致命的呢喃:“……阿屈。”
“你不中意?”屈夜梁的嘴顺势便贴着李韫奕的耳根处摩挲,贪婪地在他的脖颈擦拭着自己滚烫的鼻息。
这般汹涌而至的侵略,李韫奕有些招架不住,双腿已是软得打颤,站立不能:“……中意……中意的不得了。”
屈夜梁又是笑笑,只觉是观不尽身前人容貌,这厢略略后撤便欺身吻了下,将李韫奕抵在房内的雕花檀木大桌上。
初于唇瓣上挑逗似的辗转,屈夜梁撬开李韫奕的牙关,将自己的舌直直刺入,与他的那份死死纠缠。
许久不曾这样过了,待屈夜梁的舌浩浩荡荡扫荡了一番,挨个舔过了李韫奕的每颗齿后,又退出来吮吸他的双唇,直到榨净了最后一丝空气,才略略放开了他。
唇瓣被屈夜梁啃得生疼,李韫奕估摸着下唇大约破了,水痕沿着自己的嘴角一路向下,氤湿了二人前襟。
屈夜梁一路探下去,扯开了李韫奕腰间玉带,轻而易举便寻得容他批亢捣虚的那处。
当屈夜梁的手抚上自己肌肤之时,他掌心里的热度直直烫穿了李韫奕的五脏六尘。
此番挑-拨,让李韫奕声音中不由地就带了些哭腔:“……蔚霁,我是诓你的……我从来不曾……厌倦过你。”
“我理会得。”屈夜梁的手依旧不停,呼吸声也就重了起来,“你那些小伎俩,我能看不来?起初有些难过,但就冲你舍不得我的那副样子,我就晓得了。”
李韫奕被突入而来的迷离绕的睁不开眼,掀不开嘴:“既然瞒不过你,那……你为何不问问我?”
“问问你?你不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更何况屈某一向张弛有度。”屈夜梁挺了挺身子,一手摁着桌边,一手抬起抚了抚李韫奕的脸颊 ,“毕竟这一折苦情戏还是要逼真一些,不是么?”
“那你,那你答我,你中途出去……做了甚么?”
“没甚么要紧,我只是去确认一些事情。”屈夜梁说得模糊至极,李韫奕只觉他在隐瞒甚么事。
“景大人,景椿……当真……不是你杀的?”
“暮寒,我怎么会做那样蠢笨之事?”屈夜梁哭笑不得,“况且,那不是你计中一环么?”
李韫奕任由屈夜梁将自己的髌骨分了开些,欢愉当头,这厢嘴中便糊乱嗯了一声,心下思忖:有计是有计,但景椿之死……并非是在自己的设计当中啊。
但是这又是何人参了一脚呢?可惜李韫奕口中之气才舒了一半,就又被屈夜梁点了燃。
“但愿你这个傻子的计谋能让姜恻上钩罢。”见李韫奕在这个时候还在走着身,屈夜梁换了个角度,又在他眉间重重落下一吻,“我走后,你自己保重,让府里那些影卫都跟着你。”
“嗯?”
那厢是青山烂,年年今日应知否。
“……那些人武艺一般,你要不最近与李终南呆着一处好了,那小子虽是烦人,但他武艺尚可,又有了绝艳先生,估计不会惦记你。”
“嗯。”李韫奕垂眼下去,想掩饰住红了的眼眶。
这边是窥君心,花间隔雾遥相见。
见李韫奕眉是越皱越紧,屈夜梁心头猛遭一螯,动作缓了些:“暮寒,是我弄疼你了么?”
“不曾,不曾的。”李韫奕勾着屈夜梁的后颈,迎合着他,但不知怎的,虽没有看着他,但眼泪还是顺势流了下来。
再或者,待来日,你我共卷西帘月当楼。
“莫哭了暮寒,你要再哭,我就舍不得走了,我只不过是去牢中呆几天。”屈夜梁眼中泛著迷人的色泽,浑身散发着都是不可自休的危险气息,“待我回来,你可要好好给我补补,暮寒,成么?”
百感交集,千般酝酿,且问这茫茫尘世,你贪我爱,如何免俗?
还是,不能矣。
李韫奕抬起了头,泪痕还残留在睫羽之上,他却是久违地露出一个笑来:“成,成的。”
……
香径残草,雕阑损花,鸟啼花落,把几分秋九月景,分付与东流。
所谓人本无心,因家国天下而有心;心本无所,因不识心而妄以为有所。
万卷书,论功名,九棘三槐,萱花椿树,他与国,晓舟珩,你该如何抉择?该不该告诉李终南自己的真实身份与目的呢?自己又该如何解释那信纸的来历呢?若说自己不曾看过上面所书内容,李终南会信么?
色天香界何处皆是,不过李氏终南仅他一人。
“终南,身为要与你执手一生之人,我一直都信你;不过 ……”当晓舟珩刚鼓起勇气,正打算解释之时,伊伊呜呜间,肚子却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那声乍入耳中,李终南噗笑一声:“恕汀,我就说罢,今晨的粥你熬少了,你根本就没有吃饱,你还要与我争辩。”
“你莫要笑了。”晓舟珩脸一红,又羞又恼之际,却还是有些感激这份小插曲,“……你那么瘦,有旧疾在身,多吃一点也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