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36)
那头江阔云低,风声切切,千山斜阳里,只怕是要下雨。
“你们这是在做甚么?”
后进来的李终南似乎没有察觉几人异样,将手上包裹交予了身边的一个小厮,冲着神态各异的四人方向道:“佩芷,二姨娘惦记你得紧,托我给你带了几样物什,你且来瞧一瞧。”
李韫琋又狠狠瓦了一眼韩铁衣,略一移步,这才发现方才扇过韩铁衣的那只手的手心俨然红肿了起来,发狠似的一皱眉,冷不丁又对上了韩铁衣的眼睛。
韩铁衣也好不到哪儿去,李韫琋手上的玉扳指厚且沉,挨了这么一下,韩铁衣的半张脸瞬时高肿,还泛着点光,甚是滑稽。韩铁衣也看到了李韫琋的掌心,也是一皱眉,声音喑哑:“你的手痛不痛?”
李韫琋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与韩铁衣擦肩,与祝离忧去了李终南那边。
待几人走远,晓舟珩这才猛拽一把韩铁衣:“韩东叱,你可是疯了?喝酒误事,你这理也不懂的?”
“那当家像个娘儿们似的。”韩铁衣口中喃喃,“他会不会就是个娘们儿扮的。”
“东叱!”
“诶。”似乎这一声才将韩铁衣的魂儿勾回来,他神色迷离,似乎又被灌了几坛酒下肚,即将要不省人事,“晓老弟,你说为何有人生气起来也跟仙女一样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澹澄乃姜府二公子姜悱的字。
关逡枫,鸿胪寺卿,晓舟珩的上司,初次于第三十章提到。
关于晓舟珩隐藏身份的线索之一:嗜睡的别红——第五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五章。
晓舟珩可能会武:第十三章,第二十四章。
北梦公:梦公侯梦还京,侯爷,详见拙作《青骑龙》。
好像韩铁衣与小十初次见面不大愉快呀(真香警告)。
不过用晓舟珩的话来说,来日方长。
这就是李晓要一起面对的第二个案子了。
李韫奕要屈夜梁教训禹泊成于第二十一章提到(但是禹泊成并不是屈夜梁收拾的,韩偷听了以为是,注意下前后时间)。
第34章
这次来李韫琋张口闭口都未曾提过府上闹鬼一事,似乎只是请三人来陶白钱庄小住一段时日而已。既然正主都不提,三人也不急,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在晓舟珩与李终南及韩铁衣在李府上住过三日后,晓舟珩惊异地发现,韩铁衣此人作息竟十分有规律,谨遵军中卯时而起,巳时便眠的习惯。相反,李终南便是最起居无时的那个,势必每日要睡到日上三竿不可。
今日也是如此,晓舟珩一向眠浅,加之山上寒意相催,邪气四蔓,现又与韩铁衣住在同一侧的厢房内,还不及卯时三刻,就被院子里韩铁衣抡棍练武之声扰了清梦。
这次出行,晓舟珩才真真见到了韩铁衣的双斧——嘶风与翻月。据他所言,即便现在不在军中,每日亦必用这个操练一番。而来陶白钱庄这几日,晓舟珩一次都没见他用过。
问其原因,韩铁衣答:“双斧凶且戾,害怕吓着琋甫。”
晓舟珩心下道:真是自作多情的呆子,李韫琋可一次都不曾来过这院子里。想到这里,晓舟珩无奈一叹,将被子蒙在头上,翻了个身,准备睡个回笼觉。
院中的韩铁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蒙着的厚重之汗早已将身上衣衫浸了个完全,本想脱了衣来个赤膊,思来想去,韩铁衣怕李韫琋瞧见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这厢只得作罢。
李韫琋每日也有早起的习惯,此时登楼眺目,远远便看那男人,脸上还隐隐有被前几日被自己玉扳指划伤的痕迹。李韫琋心下不知何处生出了些许膈应,遂卸了那扳指,随手丢给身边的祝离忧:“赏你了。”
祝离忧伸手一接,实打实感受到了那份量,即刻便吓了个半死:“大当家……”
“隔手。”李韫琋白了祝离忧一眼,“爱要不要。”
“要,自然要的,大当家赏的哪样不是好的。”看着李大当家紧锁的眉头,祝离忧嘴角笑意更浓,“扳指可诒,大当家心结难消,不如……”
“今日叫你与我来此处一观晓日曈昽,可并非想听你的谑浪之词。”
祝离忧又笑笑,声音却沉了下来:“方才王爷又遣人过来……”
“身体抱恙,改日。”李韫琋似无意瞥了远处的韩铁衣一眼,“晚上摆宴,请八少爷一行人。”
祝离忧应下,方要转身离去,耳边似传来细不可闻的一句:“……给韩公子倒些水去。”
……
晓舟珩洗漱罢,又是拿了书来看。看过一章,正要翻页,却冷不丁发觉李终南不知何时进到自己房内,正坐在书桌对面笑盈盈看向自己。
迎上目光,晓舟珩面上轰一下滚烫起来:“你甚么时候来的。”
“不过半盏茶,恕汀真真绝情,甚么书能有你的终南好看。”
晓舟珩被他盯得心下发慌,正要说些甚么,突然想起一事:“八少爷,我还不知你的字。”
“我的字?”李终南一偏头,“好像确实不曾有过,府中之人还当我原名是李韫世,便是终南终南这样叫了。”
晓舟珩想唤他一声终南,心下却觉得分外别扭。
“不过,我倒是想出来一个。”李终南笑道,“野渡二字如何?”
晓舟珩不禁也扬了嘴角:“野调无腔,自难舍渡,好像确实与你相配得紧。”
“非也非也。”李终南道,“野渡二字便是,舟横野渡,岁岁年年终与恕,长长久久南以汀。”
“怕不是你刚才想出?”晓舟珩只觉听了李终南一言连耳根都烧起火来。
“确实是刚才想出,怎么?恕汀不喜欢?”
“不是。”晓舟珩心下叹气一声,遂起了身,方将手中拿书放下,突然便一手隔着桌子抚上李终南后颈,整个人瞬时便与李终南只有几寸之余,晓舟珩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似的在李终南耳边轻声道:“之前那事,我应允你了。”
李终南似没有听清,微侧了脸颊:“嗯?”
“嗯。”
晓舟珩就占了那么一会儿上风,就被李终南夺了去。他低声极尽温柔地笑了笑,一条腿-跨-出-,直直将晓舟珩从桌的那边拉过,强-抱在怀里,低头去寻晓舟珩的唇。
晓舟珩脚下一磕绊,自然是跌入李终南怀中无处可逃,这厢也就难得顺从且生涩地回应着。
……
李终南的吻愈发细密了起来,不过一刻便将晓舟珩-腰-一-环,就往内室走去。
晓舟珩一惊,颊腮尽绯,忙挣扎道:“李终南!你做甚!门与窗皆是开的。”
“那又如何,教人看去了也好。”李终南呼吸蓦然间粗重起来,双臂箍得更紧,遂即在晓舟珩脖颈上轻咬一口,“他们看了也偷不到。”
纵体沉酣,来往绸缪,绮几何绻,良日欢洽。
晓舟珩啊晓舟珩,到头来你还是个俗人。
……
晓舟珩脸上还带着些许潮红,余波未去,言语依旧带着些微喘:“陶白钱庄当真有煞物吗?”
这在李终南看来此情此景便是晓舟珩的欲说还休,甚是诱人,心神皆是按耐不住,又将他揽过,亲了又亲。
李终南唇舌一启,晓舟珩自觉-浑-身-甚-是-软-瘫,吐息早已不为自己所控,嘴里不由发出些哼哼嗳嗳的腔儿来。又是甚久的咂-弄,李终南终于肯放了晓舟珩,手指轻轻在晓舟珩唇边一揩银丝,见他半张了口喘息,瞳孔涣散,不由笑道:“平时倒是伶牙俐齿的,怎就受不住了?”
晓舟珩睨他一眼,只觉脸似晕了一片胭脂颜色。
“为夫回答你方才一问,有些人想让这里有,便是有。”
两人折腾了一日,待那边人来报时,天色俨然微沉,微微从房内望向外面,但见府内不知何时已是齐刷刷挂上了灯笼。
晓舟珩这才发觉自己有些饥肠辘辘。
奈何浑身酸软无力,又是缓了好些时候,晓舟珩这才在李终南的掺扶下,才能勉强下地。待晓舟珩正准备穿衣,李终南却是抬手拦了,将自己身上领口颇高的那件给晓舟珩换上,并温柔笑道:“恕汀,你穿我这件。”
晓舟珩略一皱眉,立即发觉了甚么,忙侧过身往镜中一探……
李终南!真是不知好歹!
这边的李韫琋与祝离忧收拾好之后,见时刻已到便要去往正厅。
祝离忧走了几步,只听李韫琋在身后唤道:“阿忧。”
听闻这一声,祝离忧脚下一停,回头望见李韫琋的沉郁之容,微微含笑道:“怎么了大当家,有何见教。”
“还撑得住吗?”李韫琋见祝离忧这样一笑,面色更沉。风声渐起,檐上挂的灯笼不住摇晃着,火光错乱着打在李韫琋脸上,映衬着眉间一股妖冶,更是有些喜怒不分。
“自然。”祝离忧一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又笑了一下,自嘲道,“很明显吗。”
“嗯,要去见客了,你且拿着这个。”说罢李韫琋将一个小物件递给了祝离忧。
祝离忧接过看了看,将那长度不过半截指节的小物收下,眼神不由有些黯淡:“真是贴心,也不知何人日后三生有幸能取了大当家的这颗真心。”
“阿忧。”李韫琋一抿薄唇,“多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与你共事十年也算值了,只怕是……”
李韫琋心下一绷,惧怕他余下之言:“阿忧,你若是……”
“不要说,你我之前已是商议过此事多次,君子一诺,不可再变了。”祝离忧道,“全当为我妥协一次,好不好,佩芷?嗯?”
李韫琋不应声,一瞬间看向祝离忧的双眸中华灯皆灭,身型在风中愈显削薄。
见状,祝离忧撤回步子拍了拍李韫琋肩膀,笑得云淡风轻:“全当是舍命酬知己,生死应相符。”
李韫琋低下头去:“惭愧。”
待李终南与晓舟珩进了正厅,只见韩铁衣早已坐于席上,目不别视,勾勾盯着正与祝离忧谈话的李韫琋。晓舟珩心下道:这韩铁衣近日究竟是抽了甚么疯,此番顾盼也忒明目张胆了些。
而在李韫琋与祝离忧身侧,则有一位身着道袍的白眉长髯的老者,看来就是这次引李终南来庄内的那位嵩涧道人了。
但见厅内银烛辉煌,绮筵金樽,香暖熏席,地上铺满了五彩花毯,连低案上刻都是异域的花纹,颇有西域之风的雕装再配上古朴的一室,还真是自成了几分风气。晓舟珩之前与关逡枫在异邦之时,整日也都见到这些不同于中原纹路的器具,心下倒也觉得亲近,不由掩声对李终南道:“琋甫也与外邦之人打交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