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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遣楹(56)

作者:凶凶是小熊 时间:2019-08-31 10:57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江湖恩怨

  李终南锁眉,韩铁衣不语,晓舟珩喟然,此去断绝,人人俱是四分五裂。
  就当几人下到最末的一阶时,只听耳后一阵轰隆巨响,回首处但见赤腾火焰,毒焰冲空,浓烟布野。
  “韩某身为我朝男儿,堂堂汉子,着实做不得腲脓血*。”见此情形,韩铁衣瞬间将脚收了回来,反放在倒数第二阶之上,这厢顺势将鸟笼递与晓舟珩怀中,低声叮咛道,“恕汀,一天三顿食,两次水,矜贵雀儿,勿要忘了。”话语既落,只见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过身,就往火光中奔去。
  “韩东叱!”晓舟珩见他要回那大火之处,转头嘶吼一声,就去抓韩铁衣,“使不得!韩铁衣你给我回来!”
  晓舟珩还未抓住,韩铁衣便消失不见,而自己也被李终南一把摁住后颈,提着往前走。
  “李终南!你放手!东叱留不得,留下便是死。”晓舟珩心中那一点自持终觉还是炸裂开来,他如街边市侩般声嘶力竭。
  “那也是……他自己选的。”
  “不妥!不妥!起码让我与他告别一声。”也不知李终南纤细的手腕怎样生出的这样一股力,“李终南!”
  李终南依旧没有放手,任由晓舟珩一人哀哀欲绝,歇斯底里:“李终南你放开!东叱是我之挚友,我不能让他去送死!”
  “恕汀,恕汀。”晓舟珩自觉身边那人音色微变,艰难瞥眼望去,李终南竟是红了眼眶,“别回头,当我……求你。”
  就在晓舟珩怔愣间,已经是被李终南踉踉跄跄拖着走了好些步子:“李终南,你说甚么?”
  “他……本就没想着要走,你可知他成为疾斗铁父韩东叱之前,他乃何人?”
  晓舟珩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李终南在说些甚么:“你……”
  “数十年前,从北边来了一名年轻人,他接了铸剑山庄的拜名帖后,在青绮录上留了名。”李终南见晓舟珩不使蛮力了,手也撤了去,在方才后颈之处抚了抚,“那人可谓是神勇不凡,所持双斧独行,虽最终败在了铸剑少主手下,但还是一战成名……随后说是入了军籍。这些年过去了,我见到他第一眼时,还是认得了。”
  那年他叫嘶风翻月韩铁衣。
  人在斧在的嘶风翻月韩铁衣。
  原来,有些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变过。
  来时满眼尽是红叶青山,走时血染淄梁,自是行云难定。
  其实在邀他们几人来钱庄之时,李韫琋就料定他有此番结果么?
  “不对,终南!”一念掠过,晓舟珩乍然间明了方才在李韫琋房中,自觉的那份别扭为何物了,“我且问你,为何那日不是穆王去倒酒了?”
  “佩芷估计说的算计就是这个罢,穆王的将计就计?还是……”李终南犹豫道,“那日……”
  晓舟珩两耳嗡鸣作响,自己怎么能被如此牵引着入了这般圈套内!他与李终南何尝不是被算计了!两人又是目光相交,不由一同道:“画屏!”
  可二人来不及惊讶与后怕,李终南忽地伸臂一挡,将晓舟珩护在身后,目光一沉,一扫暗沉夜幕中的四周,缓缓从剑匣中拔 -出了剑。
  “恕汀,有杀气。”
  ……
  果真不过须臾,烘烘火起,烈烈烟生间,焦糊之味扑面,陶白钱庄俨然是是无间地狱。
  韩铁衣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地踏入了那片回禄之灾*里。
  “这他娘的……咳咳。”韩铁衣将放在某处的双斧一取,烟气入了喉,咳嗽了两声,眼睛迷得也逐渐看不清了,抬脚迈过一处倒下燃烧着的木梁,“佩芷,你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一片红光中,端坐于堂中的李韫琋一抬眼,见了那昂藏隐天的男人立于门外,启唇嗔道:“你怎就回来了。”
  韩铁衣笑得坦然,那一点惆怅不得在见到那人无恙后就遁逃而去:“我要与你同葬。”
  “痴心妄想。”李韫琋仰首大笑一声,手从已经发烫的木椅上撤下,“我这种恶人,死后必会是食肉寝皮*,哪里来的茔地?”
  韩铁衣走至李韫琋面前,微微俯下身子,抬手抚上李韫琋的脸,他的手安心至极,有长年持斧磨出的厚茧,与周遭的神焦鬼烂可谓是万枘圆凿*:“我以骨为低,以筋肉为壁,做你的四块半*,如此一来,这一世你是逃脱不能了。”
  “甚好。”李韫琋任由韩铁衣把玩自己鬓边青丝,一偏头,露出一排贝齿,“东叱,我也没想着要逃。”
  黑烟更浓,余下房梁也似有不稳,摇摇欲坠,韩铁衣单手将李韫琋一把揽过,这厢就往里屋走去,脚一踹,那雕花窗便落了一半去。
  韩铁衣小心护着李韫琋从那空隙中挤身而过,只听怀中人道:“东叱,咳咳,你可知那窗有多贵么?”
  “贵?”韩铁衣笑了一声就收了,只因他觉得李韫琋喑哑,喉咙定是被熏坏了, “佩芷啊佩芷,你都要把这钱庄烧了,还与我讲起这来。”
  “可不,我烧是我烧,我自个儿乐意;你毁是你毁,你自然要负责。”李韫琋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眶,“怎么你不愿意?不过区区三百贯,你就舍不得了?”
  “我的仙女。”韩铁衣忍俊不禁,终于是寻到了那边灶房台上的碗,随即新打了一份水送至李韫琋唇边,“这世上我就只是舍不得你。”
  李韫琋忙接了碗喝下水,掩了那份不自然,以及他那通红的耳根。
  “这下山之路出过那一条,可还有他处?”韩铁衣道,“我怕有人正在赶来,虽说阿蒙与恕汀选的那条,但终归还是能脱身,也算给你我二人一些时间。”
  李韫琋手微微一停:“你知他不是李府八少爷?”
  “嗯,他是江山玉医李贤槻的徒儿,曾有几面之缘,不过他们也过分相像了。”韩铁衣接过李韫琋手中的碗,将剩余的水仰头喝下,“当年与铸剑少主不打不相识,被他伤后我在铸剑山庄住过几日,那几天,便是得了江山玉医的医治。当年阿蒙还分外青涩,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
  水饮毕,那头火势已是难控,二人便忙寻了另一条山路,那道没得石阶,分外难行。
  四周黑黝一片,杂树蔽目,似要挡二人住去路,李韫琋眼前模模糊糊,不甚清楚,这厢便问:“你之双斧如何?”
  “青绮录可曾听得么,我曾留名于那之上,自然是拿得出手。”韩铁衣道,“就算不如何也不会教他人伤了你。”
  “你还真是……”李韫琋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适应韩铁衣张口闭口的肉麻之言,这厢嘴角一扬,“只怕是陶白钱庄构造如何,覃昭那个狗贼已是摸得清了,还有劳东叱杀开一条血路来。”
  自二人刚来到这后面,便感受到面前压迫而来的不详——动作也真够快的,那个画屏还真是忠心耿耿,李韫琋自嘲一下,连自己也有被人心蒙蔽的时候。
  “自然。”韩铁衣将袖口翻上,扭头冲李韫琋笑了笑,“若我赢了,可得佩芷一吻么。”
  “韩……东叱!”
  听着李韫琋这一声娇斥,韩铁衣又是大笑两声,一左一右将双斧拿稳了:“嘶风与翻月甚久不得饮血,好生寂寞,韩某亦是有些个饥渴难耐。美人想看韩某杀人造业,清五方浊世,自然不能让美人失望。”
  李韫琋一眯眼,夜风欺竹间,那转过身去直面那些鬼怪恶徒的,是他眼中那位最俊的儿郎。
  作者有话要说:腲脓血:痴肥无用。犹脓包。
  回禄之灾:火灾。
  食肉寝皮:割他的肉吃,剥他的皮睡。形容对敌人的深仇大恨。出自《春秋左传·襄公二十一年》。
  万枘圆凿:方枘装不进圆凿。比喻格格不入,不能相合。
  四块半:棺材。
  开了防盗,最好还是不要跳着看,要不然真的看不懂啊。


第56章
  韩铁衣一时间不能判断来者是何人,心下自觉是穆王府派来的护院与杀手。这下也不再犹豫,全心迎战。
  春恼秋悲,那堪几番风雨,又轮几番霜雪,自笑人如许。
  他占据高地,也不知是穆王下的幌子还是如何,那些人畏他那双斧,有几个大胆的,还未近到身侧,已是刀丢手断,跌下山去,余下之人畏畏缩缩,惊惧之下自然也是再不敢上前。
  身后火势更大,似要挤出庭院,朝韩李二人此处冲来。
  就在此时,韩铁衣耳畔突然有了呼呼风声,侧眼过去一望,风势不对,也不知怎的,钱庄那头好像甚么翻了,随着刺耳炸裂之声,一个硕大的火球就这样向这边滚来。
  韩铁衣赶忙将右手空出,向后急退几步,一把将李韫琋扛上肩去,侧身一躲。那火球呼呼啦啦从韩铁衣身侧擦过,直直冲向那些举刀之人。
  随着几声惨痛哀嚎,那些人躲避不及,纷纷着了那燃火之物的道,逃的逃,散的散。
  韩李两人虽是避了那火球,但奈何山势过于崚嶒,韩铁衣就这么抱着李韫琋从山上滚了下去,幸亏有细枝挡着,碍于幽邃险仄,韩铁衣用斧一勾,二人便卡到山间。
  “你伤到没有?”韩铁衣喘息声有些重。
  “不曾。”李韫琋摇头,眼睛四处瞟了瞟,突然用手一指:“那边,东叱,那边有个小屋。”
  韩铁衣顺着那方向望去,也不知是否方才被火光刺了眼,目力所及即是黑漆一片,甚么都没有看见。
  “我告诉你如何去。”李韫琋悄声道,“之前下人发现的,我觉得那山洞不错,就收拾收拾便成了一处容身之所。”
  韩铁衣应下,就这么贴着石壁慢慢移挪过去。不出一会儿便见了那山洞,还真是翠屏千叠,并非一望易荆,可趁着夜色掩人耳目。
  韩铁衣将李韫琋放下,二人迳入门内,发觉此处如昨夜农人家的小屋一般,加之今夜无妄频发,此刻却觉此处分明就是个人世小蓬莱。
  “他们看见我的脸了,定不会放过你我。”李韫琋暗叹一声,点上灯,微微打扫一番便落座于桌边,“看来这下真是上不得,亦下不去了,只希望他们二人能逃出去的罢。”
  韩铁衣刚将双斧搁下,正要说甚么,忽觉背后扎痛,这才发觉衣衫早已破烂,后背好似有枝刺入肉,于是道:“佩芷,我好像伤到了,这衣服我能否脱了。”
  待李韫琋一抬眼,看见烛光下那个身姿壮美,且半-裸-胸-脯的男人,那颇有男子气概的躯体之上,还是窥得见几分当年在风沙战场上的马革裹尸,李韫琋的脸登时就红透了:“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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