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94)
“是觉得自己脏?”梁长宁从后头按住他的肩膀,冷笑道:“还是觉得本王脏。”
闵疏微微颤抖,想回头去看他,却被梁长宁牢牢按住了脑袋。
池子里的水泛出涟漪,拍打在闵疏白皙的背上。那上面还有斑驳的吻痕,清晰的印在他的皮肉里。
“我猜……”梁长宁从后头贴近他,手探入水底,揉搓撞荡出更激烈的水花,闵疏猛然一震,咬紧了牙。
“……是觉得上过文画扇的我很脏,对不对?”
他说得对也不对,闵疏竟然找不到反驳之言。
梁长宁去吻他湿漉漉的脸颊,闵疏触电般地偏过头。梁长宁不以为意道:“立什么贞节牌坊呢?左右不过一桩生意,你要自由,我要皮肉,钱货两讫的事情,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闭嘴!”闵疏一巴掌向后扇去,梁长宁挨了他一耳光,不怒反笑。
闵疏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止觉得脏,还觉得屈辱。
文画扇好歹还占着个王妃的名头,是他长宁王八抬大轿娶进来,名正言顺的枕边人。
可他闵疏算什么?
一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子,仗着有两分姿色就爬上了床,两面三刀里外勾结,卑贱苟且于他人檐下!
他慢慢抱膝缩紧,靠着浴池台阶的边缘微微战栗起来。
即便咬紧了牙,呜咽声还是溢出来。
梁长宁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自己,恶劣道:“哭什么……这样难道不是更好?”
闵疏脸上布满泪痕,瞳孔深处的厌恶和惧怕一览无遗。
梁长宁微微笑起来,语气轻淡,像讲一个哄小儿入眠的故事:“你看看这安鸾殿,像不像铜雀台?”
梁长宁捏着他下巴手重重摩挲他的唇,轻声道:“但是如果你乖一点……我不会把你锁起来的,其实你也不喜欢金链子,对不对?”
闵疏目光带恨,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死死不松开。
梁长宁嘶了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鲜血顺着虎口流下来,滴在浴桶里,很快就消散了。
闵疏面颊很快红肿起来,先前他给梁长宁的那一巴掌没留情,如今梁长宁的这一掌也确确实实是用了力。
“闵疏,本王一直觉得你最大的长处是会审时度势,别让本王失望。”梁长宁随手擦去虎口的血,看着那里模糊的血肉,冷笑一声:“你娘那条命要不要,可全在你了。”
“卑鄙!”闵疏擦去嘴角的血,却再也冷笑不出来:“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王爷今日用血亲要挟我,就不怕明日我施以报复,给王爷心窝子来一刀吗!”
梁长宁俯下身,恶劣地拍拍他的脸:“若真有那一天,你还得感激我教得好。我教你杀人,你原来是想杀我?还嫩着呢!”
他把闵疏从水里提起来,抄起屏风上的披风把人一裹,直直扔到床上去。
“放开我!”闵疏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再这样了……”
他已然溃不成声。
闵疏的反抗实在强烈,梁长宁支起上半身,眯着眼睛威胁:“真是吃了苦头也不长记性,要是你今天惹得我不舒服了,我就派人把你娘接进来,叫她坐在帘子外看着!看看她的儿子是怎么在殿前承欢的!”
承欢两个字是彻彻底底的羞辱,闵疏面色难看,后槽牙死死咬紧。
他这话说得荒唐,闵疏却知道他真的做得出来。
“你——!”闵疏面色铁青,喑哑地喊:“你卑鄙!”
“那又如何?”梁长宁无情地说:“你娘在我手里,那就是拴住你的狗链子。可恨这个道理还是文沉先明白,否则哪里有他什么事?你已经百密一疏叫我捉住了你娘,如今还不亡羊补牢,保住她这条命?”
“也就是我好心好意放你一条活路,否则你没死在张道手里,早晚也要死在后头,你以为我查出你身份的时候没想过杀你?!”梁长宁冷冰冰地看着他,恶声恶气地说:“你也就这两分姿色,离了长宁王府,谁他妈关你死哪儿了!小逼崽子真是白眼狼……”
僵持半晌,闵疏终于还是慢慢停止了挣扎,绝望地闭上眼。
肉体的煎熬和欢愉之后带来的麻木钝痛,床榻摇晃带来的轻微失重感,戏台上母亲曾对他说过的话,以及耳边男人的声音,这些都能把他逼疯。
闵疏恍惚间仿佛看到儿时的自己,他看见自己穿着文画扇的衣裙替她罚跪在花园的石子路上,看到自己被文容压进隆冬的冰湖里,看到受尽凌辱缠绵于病榻的母亲。
他还想起躲在茂广林窗下偷听他读书的那些日子,他的声音苍老厚重又抑扬顿挫,私塾里零散的学子跟着他语调朗朗扬声,窗外梧桐树上的蝉发出悠悠长鸣。
可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那些自欺欺人的日子终于也都过去了。
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偏偏把买卖当了真。明明做不到落子无悔,却又无路可退。
他想过很多次,如果他不是私生子,如果他只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就好了。
或者他那天没有站在茂广林的窗台下听他读书,他没有被文沉抱起来看那把海宴剑,如果他没有跟在梁长宁身后那么多年……如果,他想过很多次。
如果他没有遇见梁长宁就好了。
他已经泪流满面。
“不要哭了。”梁长宁擦去他的眼泪,把他的眼角磨得通红,说,“跟着我,不算委屈了你。”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放闵疏走了。
第73章 黑子
茉莉迟迟不开花,但那股独特的味道已经从枝干上冒出来,在夜里尤其招人。
闵疏在夜里睁开眼,身旁的梁长宁呼吸平缓,不知道是装得真还是睡得沉。闵疏涂着药,躺久了摩擦到布料还是难耐得发疼。
他在这夜里想了许久,觉得事情不对。
劫走小陈氏的不该是梁长宁,他没有做这事的动机。况且梁长宁做事不会这样仓促,他那夜回到西街的屋子里时,地上杂乱的东西没有被清扫整理的痕迹。
不是云画扇,不是梁长宁……
闵疏在黑暗中盯着床梁,几乎立刻就在心里有了答案。是文沉,或者是他夫人陈氏,陈珠。
陈珠恨极了闵疏的娘亲,陈珠是个嫡出的官家小姐,本以为家里给她寻了桩好婚事,攀上了文家这根高枝。
陈珠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她在出嫁前还去偷偷观望文沉的样子,那时候文沉十七岁,站在廊下撑一把伞,陈珠躲进他的伞下,叫他一声文公子。
陈珠觉得这就是他的如意郎君,她听说四大家是开国功臣,家里恩荫百年,家风极好。陈珠以为她会和文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会郎情妾意,过上话本子里的日子。
其实成亲后也是这样。只是陈珠逐渐发现,文沉只把她当成一门要做的学问,婚姻是用来塑造名声的刻刀,陈珠是他生活里的摆设。
“要忍下去。”陈珠大着肚子回娘家的时候,她的母亲这样告诉她:“男人本就是三妻四妾,你是正室,要拿出正室的风范来。况且文沉不纳妾,说出去大家都羡慕你,你有了个好夫郎,难道还要不知足?文家是什么人家,咱们又是什么人家?你忍着一时,相处久了,自然深情。都是这样过来的,如果有小三小四的,收进来做个通房再慢慢教训,也算是给自己找些乐趣。”
陈珠信以为真,回去就擦干眼泪等着文沉回来。
可没料到,文沉出京办事,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陈珠攥着帕子打听了很久,终于知道这女人是谁——竟然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吟诗作画无不会的,家里犯了事被查抄,文沉就把人扣押了带回来。
“你们是本家,一个姓。”文沉笑着叫人敬茶,说:“弱水,以后你就住在这家里。”
“既然都姓陈,以后弱水就是你的妹妹,人放在府里,可别给我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