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11)
“皇上慎言!”吴贵吓得连连磕头,恨不得把自己塞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去。
梁长风最烦这些阉人小心谨慎的模样,当即一脚踢开他,怒道:“天天被关在这里读书,朕脑袋都大了!奏折不让朕改,议会不让朕听,这些不论,现在连个女人都搞不到,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皇上息怒!”吴贵三步两步爬到他面前去,一把抱住他的腿,“要不,要不咱们出宫去看看?”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馊主意。
长昭帝生性好美人,但他出身不高没见过世面,有点姿色的他都看得上,偏偏如今先帝丧期未过,后宫空虚,好不容易有了个裴家女当皇后,还是个女德女训教养出来的木头美人。
梁长风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只好逮着宫女偷腥,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如今听到能去逛秦楼楚馆,心思早就按不住了。
但梁长风再草包也知道外头有多少想杀他的人,他犹豫片刻,迟疑地说:“太后那里怎么办,要是被人发现了……”
吴贵眼珠子一转:“奴才去想办法!”
梁长风颔首同意了,又一脚踢开他:“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吴贵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侍卫的询问声,和吴贵的低声呵斥:“皇上的行踪你们也敢打听?谁给你们的这个胆子!不要命了吗?文沉的命令堪比圣旨?坏了皇上的兴致,要你人头都算是轻的,还不退下!”
梁长风一边听着他在外头狐假虎威地训斥人,一边自己囫囵把鞋穿上了。
日薄西山,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西六宫的偏门抬了出去,吴贵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衣服随侍一旁,悄悄掩护着。
轿子直接落在楚红楼后门,老鸨只知道今日来的是个贵客,还不知道这就是当今圣上。
知道了她也不敢信,当今圣上逛窑子这种荒谬的事情,放在话本子里也无人敢信。
长宁王府,安鸾殿。
张俭急匆匆地进来,俯身在梁长宁身边耳语几句,梁长宁了然,转头对着闵疏道:“成了。”
“皇上出宫了?”闵疏正在喝晚上的那一晚药,他一边喝一边皱眉,“别惊动了皇上,叫楚红楼拖到夜里宫门落锁,直接叫宫里的人报到太后那儿去,就说……就说皇上不见踪影,也找不着禁军侍卫。切记,一定要大声,一定要做出惊恐的样子来,闹得越大越好!”
张俭看了眼梁长宁,见他颔首,领命退下了。
梁长宁手里捏着枚豆沙果子,等闵疏一放下碗,就把果子塞他嘴里。
闵疏噎了一口,哽了半天才顺下去。
梁长宁倒不是怕闵疏觉得苦,他只是单纯的手痒,想喂点什么东西给闵疏。
闵疏吃东西的时候总让他想起小时候逗弄的一只野猫,嚼半天都不一定能囫囵吞下去,有趣得很。
天色渐晚,烛影摇红,梁长宁盘腿坐在榻上翻书,闵疏斜靠在床上,也在翻书。
闵疏从书里抬起头来,偷偷扫了一眼梁长宁,觉得他好似没有离开之意,不由道:“这个时辰了,王爷明日还要上朝吧?”
梁长宁从善如流:“是,叫他们打水来吧,也该歇息了。”
闵疏忍不住道:“王爷不回自己的寝殿?”
梁长宁揽住他的腰,把他从床榻上抱起来往里一扔,自己躺在外侧:“懒得,将就在你这儿歇一晚吧。”
闵疏往里靠,贴着墙小声说:“就那么两步路,转个弯您就回去了!”
梁长宁充耳不闻,扬声叫人打水来。闵疏有些怕他,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怎么,你这床本王睡不得?”梁长宁觉得好笑,带着狎昵的意味按住他裹着绷带的肩膀,“你人我都睡过了,区区一张床我还上不得了?再念叨,你就下去睡地板。”
闵疏闭上嘴,再往里缩了缩。
梁长宁很不喜欢他这个明显躲避的动作,长臂一揽就把人压在自己怀里了:“快睡觉,最好别躲来躲去惹毛我——”
他拉长语气,果不其然看到闵疏飞快地闭上眼睛,一副马上就要入睡的样子。
梁长宁嘴角勾起来,轻轻地笑了一声。
梁长风胡闹完了,回去的时候宫门已经关了。吴贵使了些手段才把人又送了回去,刚一进殿门,就听见里头静了一下,然后贴身伺候的宫女跪着爬过来,泣不成声地求饶:“皇上,求您救救奴婢吧!求您饶了奴婢吧!”
这个小宫女其实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宫女,从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了。
梁长风不由得抬起头,顺着空旷的寝殿望进去,看到了最里边儿坐在上头一脸冷漠的太后。
“母后?”他快步走进去,“她犯了什么错,要——”
“拖出去打死。”太后冷冷道,“让这宫里的人都好好地看着,今日之事再出一次,那可就不是死一个人就能算了的。”
她目光扫在梁长风身后的吴贵身上,吴贵知道事情败露,立马就跪下去了,“太后娘娘息怒!今日……今日之事必然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太后眸色更沉,“看来你也有份!好,当真是好!来人!”
“太后,”她身后的一个小内监小声提醒道:“连着责罚两个近身的,传出去怕是不太妥当……”
太后闭了闭眼,怒气骤起,但她忍了忍,厉声问:“你勾着皇帝到哪里去了?”
有长宁王的人在后边儿给梁长风暗中打掩护,太后自然摸不到他的去处。
梁长风不开口,太后睨着他,不甚高兴地问:“你现在是个皇帝!也敢不带人出宫?若是遇刺怎么办!”
梁长风讽刺道:“是,这全京城的皇子都没了,我若是死了,那母后可就只能靠着梁长宁了,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话音未落,脸已经被扇歪到一边。
殿里跪着的奴才们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藏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了眼。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下来,好像他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皇帝的脸色深沉,目光带恨,垂下的眼帘盖住了眼里阴冷的光。
翌日上朝,太后坐在帘子后边儿默不作声,下头的大臣也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来给皇帝充充脸面。
刚要退朝,就见内阁大学士站出来叩首:“臣有本启奏!”
太后在帘子后头睁开眼,望了一眼底下的文沉。他正微微皱眉,偏头往后看了一眼。
他知道这个人,文沉再三叮嘱过,严瑞是内阁首辅茂广林提拔上来的门生,非保皇派之人。
茂广林还在朝时,很是赏识这个学生,连着先帝也很是赏识他。
“臣听闻皇上昨日出宫微服私访,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跟着。北镇抚司年年的俸禄也不少,每每要钱都是冲在前头的,御林军是吃干饭的?怎么到了要用人的时候,偏偏就哑巴了呢?”
昨日那小宫女是一路哭嚎着穿过了大半个宫禁,高声跪到太后面前去报失踪的,宫里耳目众多,这事还没来得及封口就传出去了。
幸好皇上安然无事地回来了,否则事情闹大,岂不是叫天下人看笑话。
太后在帘子后边儿冷声问:“北镇抚司没人可用,那人都调去哪儿了?”
她昨日也没调到御林军,连着宫门驻守的锦衣卫她也没看到几个。调用宫中禁卫的实权在文沉手里握着,她最多只握得住司礼监里的那些阉人。
司礼监可是皇城第一署,各方奏折入朝堂,都要由司礼监替皇上朱批,如今皇权旁落,自然是要由太后过目。按理说调用兵马的诏书也得加盖大印,可她昨日却没见过诏书。
今日严瑞半路发难的这回事,她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听过,越级调兵可大可小,但在这关头,那可就是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她要是不立威,日后可就矮了文沉一头,留子去母,文沉的阴毒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北镇抚司不敢接这个屎盆子,立刻出来叩首:“太后皇上明鉴,这人……都是被大理寺借走的,前几日大理寺少卿,就是刚上任的郑思郑大人,他拿着太后娘娘的信物,说是要彻查周小将军一案,掉了八千人马去,两千人封守将军府别苑,剩的都去西凉了,使臣被杀一案还没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