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15)
闵疏身上拿不出什么物件儿来,就叫暮秋从梁长宁的私库中挑了块便宜点的玉佩带上。
但梁长宁哪儿能有什么便宜货?俩人选了半天,最差的居然是一对鸳鸯蝴蝶并芍药的紫玉。
不算价值连城,拿出去却也抵得上寻常百姓三五年的口粮。
闵疏并不把钱放在心上,只是不想选了好的给文画扇后又被梁长宁寻着借口折磨。暮秋倒是真的有点舍不得,抱着匣子不说话。
“行了。”闵疏把玉佩从她手里扣出来,轻笑道:“王爷库房里比这好的必然多了去了,你瞧瞧那羊脂玉雕花镂空的八面屏风,这枚紫玉也算不得什么。王爷都没舍不得,怎么你倒是先小气起来了?”
暮秋瘪嘴:“要是王妃说丢了个手帕耳环什么都就好了,偏偏要说玉佩,这不是存心的吗!”
闵疏把玉佩拎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眯眼道:“是好看……这玉佩,王妃怕是也喜欢得紧。”
他心思一动,“这玉佩是圣上赏的?”
暮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摇头道:“是王爷从边关带回来的,应该是收缴上来的战利品,紫玉矿脉几乎都在大凉境内,咱们大梁是没有的。”
闵疏微微笑起来,“好东西也得顾着王爷不是?这玉佩既然有两枚,那咱们也不能全给了王妃……我看看,就送这枚吧。”
他拎起另外一枚雕着蝴蝶的紫玉,看向暮秋:“去寻个托盘来,咱们这就给王妃送回去。”
暮秋应了一声,用托盘盛着玉佩,一路招摇地往锦瑟阁去了。
第11章 暗流
文画扇没想到闵疏来得这么快。
她找了个丢玉佩的借口,其实并不是真的想从闵疏手里拿到什么好东西。
不过这枚蝴蝶落芍药的紫玉当真是漂亮得紧,她目光一落上去,好半天都没移开。
暮秋看在眼里,暗道一声小家子气,面色不改地说:“王妃娘娘前日落在安鸾殿的玉佩是这一枚吗?闵大人说正好拾到了,王爷就嘱咐奴婢陪着大人送过来。”
文画扇心里愣了一下,没料到梁长宁把人看得这么紧。
不过闵疏到底是入了梁长宁的眼,还是出不得梁长宁的眼皮子底下,还得两说呢。
文画扇轻轻笑起来:“是呢,有劳暮秋姑娘跑这一趟……这玉佩是我陪嫁之物,我日日带在身上,宝贵得紧,否则丢了也就丢了,还劳动闵疏和姑娘你雪天跑这一趟。”
她把暮秋叫姑娘,对闵疏却直呼大名。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如今闵疏虽然无名无分,但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梁长宁的房里。虽然外头的人没怎么见过闵疏,只隐约听说府里有个重伤休养的人,至于是不是贵人,是王爷床上的人还是正儿八经的幕僚,也算一桩辛密。
各家的探子摸不到梁长宁的寝殿里去,只知道那寝殿里养了个弱不禁风的小美人,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但文画扇是一定知道的,她不仅知道,还是梁长宁放出的消息给她。她如今直呼闵疏大名,分明就是没把闵疏看在眼里。
暮秋唇边闪过一点了然的笑意,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不只表面上这样简单。
文画扇身边的丫鬟把暮秋扶起来,笑说:“王妃娘娘感激闵大人,特地备了些薄礼,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王妃娘家庄子上的一些土货罢了。”
文画扇唇角含笑,知道闵疏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闵疏听到“娘家庄子”四个字时,手指微微动了动。
文画扇也知道这府里探子多,因此浅浅交谈几句就和闵疏别过,目送着闵疏离开了。
这事落到梁长宁耳朵里时,他才刚回府,丫鬟端着铜盆来给他净手,闵疏就坐在一旁翻看文画扇给的那一堆土货。
不外乎是些山参当归一类的补药,他掠过这些枯枝烂木,翻了半天果然在匣子最底下找到一封密函来。
他没打开密函,而是和着信封一起搁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梁长宁瞥了他一眼,把白帕子扔回铜盆里,随意道:“今天出门了?看着气色确实好了些。”
闵疏嗯了一声,白皙有力的手指按在信纸上,把密函掉了个方向,正对着梁长宁道:“本来不想出去的……外头冷得很,路上全是雪,只是午后王妃娘娘差人来找,我就带着暮秋去了一趟。”
梁长宁撩起袍子坐下,他没去看面前的密函,而是转头看向暮秋,“这屋子里的地龙没升起来?银丝碳的份例我可是给足了,你们闵大人嘴唇都冷白了,没看见?”
暮秋呵斥了底下的丫鬟,带着人都退下去加烤炉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二人,闵疏抿唇,把密函推了近了些。
梁长宁看着他那个样子,觉得闵疏颇有几分受惊兔子一般的可爱。
闵疏自上次被迫和梁长宁白日宣淫后,就有些抗拒二人独处,特别是在室内。
这种他逃不掉的感觉实在是太难捱,像是白绫绕在他脖子上,不知何时会骤然拉紧。
梁长宁欣赏了会儿闵疏低眉顺眼的样子,才慢条斯理的抬手把密函展开,看了个大概。
他看完后扔给闵疏,闵疏看他神色无异,这才认真低下头去看。
他看得极快,几乎是两眼就扫完了。
闵疏看信的时候,梁长宁就盯着闵疏的脸,闵疏眼帘低垂,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阴影,薄唇苍白,一副清冷孱弱的样子。
……要是把这个人放出去,他怕是靠着这张脸也能博个荣华富贵。
梁长宁不合时宜地想,美人无价,倒是让他挖到个宝。
“……王妃的意思,是想将郑思的死嫁祸到王爷头上?”闵疏讶异了片刻,半晌才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哪个蠢材想出来的主意。”
他把密函折起来,轻轻搁在烧得通红的银丝碳上,纸张燃起通红的火焰来,慢慢化作了软绵的灰烬。
梁长宁默不作声地看他烧信,火焰带起的黑烟颇有些呛人,他隔得远没什么感觉,闵疏杵在炭盆面前,却忍不住咳了两声。
梁长宁叹气:“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记得文沉的祖父从前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文家这才几代?怎么传到文画扇这一辈,尽是些没脑子的东西?”
他这话算是把闵疏也骂进去了,好在他不知道文家还有闵疏这根小苗子,闵疏也无意告诉他。
闵疏转过身,端着手对他微微一笑:“那王爷还娶她做什么?”
梁长宁懒洋洋道:“文画扇是算不得什么东西,但我若是不娶她,怎么捉得到你?”
回过头细细想来,要是当初他抗旨不婚,闵疏就不会借着陪嫁的身份入长宁王府;再或者那日在听到张道说“这探子实在嘴硬,连指甲都拔了两枚,就逼出来一句话——我对王爷忠心耿耿!”的时候,他没有一时兴起,就不会去私牢里见闵疏;
更或者那天如果没有下雪,天色并不那么昏暗,狱使就不会点灯,他也就不会看到闵疏这张脸。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是天意如此。
闵疏的笑挂在脸上,丝毫没有淡下去的意思,“王爷这话折煞奴才了,王妃娘娘与王爷是良缘,日后王妃为王爷开枝散叶,这才算是天大的喜事。”
“开枝散叶?”梁长宁神色晦暗,“说不得她真有这个本事。”
闵疏并不想听文画扇跟他的私密事,低声道:“王妃前日丢了枚玉佩在安鸾殿,我和暮秋已经送回去了。”
梁长宁早就知道这事,只是懒得再问一遍,两块不值钱的玉佩罢了,那匣子放在房里,本就是留着赏人用的。
闵疏把另一块玉佩放在他面前,解释道:“这玉佩本是一对,我留了一块下来,说不定日后能用得上。”
梁长宁拎着绳子把玉佩提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怎么,想给你那主子栽赃点什么?”
闵疏不置可否:“全凭王爷吩咐。”
梁长宁看了他一眼,把玉佩哐当一声扔回桌子上,“赏你了,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你这主子,那就自己留着取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