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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143)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2 标签:强制 宫廷

  梁长宁稳坐不动,在殿堂的角落中安静饮酒,帷幕落下的阴影把他笼罩其中,他在黑暗中抬眸看了一眼明堂之后的屏风,那是应三川带人护着梁长风撤离的方向。
  梁长风丢下了一众大臣和嫔妃太子,梁阮被外头的刀剑声吓得嚎啕大哭,文画扇早已不知去处,只有稍大些的危禾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
  闵疏偏头叫趁乱混进来的黑来砚把三个奶团子带走,危浪平也正有此意,不动声色向侧门使了个眼神。
  梁长风被锦衣卫裹挟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但路已经被堵死,要出清宴阁就要下长台阶,太惹眼。
  应三川当机立断翻身跃下十几丈的高台,清宴阁修得太高,到了顶楼更是手可摘星辰。应三川抬头看着顶上的梁长风,朝他张开了双臂:“跳下来,皇上,臣接着您。”
  梁长风自幼恐高,他被锦衣卫扶着站上栏杆,在犹豫间时被流矢擦伤了胳膊。他身形一晃,向前跌落下了高台。
  梁长风在呼声中向上试图抓住什么,但他周围都是火油燃尽后的黑烟,暴雨淋湿了他的衣袍,被冷风吹得烁烁作响,他的身体笔直下坠,心脏几乎要从胸膛突破。
  他重重跌进应三川怀里,应三川被他撞得双臂发麻。他刚松一口气,就听到清宴阁上的蒋知凭栏大喊:“尔等住手!”
  蒋知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该归向哪边,他从前靠着文沉过活,却不想跟着他当反贼。但此刻兵临城下,他没有再可以慢慢犹豫挑选的时间。
  “你们都是大梁子民,投名参军也未尝不可!今日天子在侧,你们可知你们的所作所为是谋逆造反!不论成败来日都无活路!”蒋知振臂,在雨中震言:“文沉贼心,趋同者死无葬身之地,若此刻归降,与我军同享勤王之勋!这场仗你们必败,朝廷念你们识人不清只做小惩大诫!此刻放下刀剑,尚且还有转圜余地!”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文沉拉紧缰绳,战马在他胯下嘶鸣,他握住海晏剑,猛然拔出了刀。他冷笑一声,回首看着自己身后的杂兵和御林军,杂兵虽战法凌乱,但着装同一后看着同样摄人。
  “京中兵马不足,皇帝援军无法及时赶到,谁能捉住皇帝谁就是下一个开国功臣!”文沉扬声说:“来日富贵眼看在即,诸位将士各凭本事,我文沉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杀了他!”文沉喝道:“大梁官位九品之上者人头可换万钱!”
  朱红漆门被撞击得发出巨大声响,厮杀声中有女眷的惨叫,文沉驭马从血泊中奔行,他劈刀踏入清宴阁,蒋知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丧家犬一样跪在地上无法动弹。
  “丞相、丞相!丞相大人!”蒋知仰头,在瓢泼的雨里努力睁眼看他,喉咙发出破败的求饶:“小人一心为丞相!我们是盟友,我们从前可是盟友啊!今日都是他们逼迫我来劝降,小人愿为丞相大人肝脑涂地!”
  文沉冷然看着他,他头盔的边沿盛满了血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皇帝呢。”
  蒋知立刻爬起来,抬手往后指:“在、在后面,应三川带着他跑了,他们还有一支禁军,五军都督府已经调兵前来,他们是想汇合——”
  蒋知捂住脖子上的血痕,温热的血从他的指缝喷涌而出,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文沉,但文沉只是收回了刀,任由马蹄从他头颅上踏过。
  他从不饶恕叛徒,他不要盟友,只要臣服。
  梁长风在奔跑中不得不丢弃了他的冠冕,他身上明黄色的皇袍太惹人注目,他仓促间被应三川套上了锦衣卫的外袍,衣服有些长,跑在路上的时候吸满了水,像是绊脚的锁链,他跌倒在地,又被应三川提起来跑,四处散落的宫人们都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抱头躲避,唯恐被反军捉去。
  锦衣卫们终于驰马而来,应三川得以喘息,他翻身上马,把梁长风护在怀里就要往皇宫外去。整个皇宫都是充斥着文沉的兵马,他们只能在闪电的间隙借着光靠衣服的颜色辨别敌我。
  轰隆——!
  雷鸣电闪,文沉高居清宴阁,他在乌泱泱的铠甲中发现了一支极有方向目标的红衣人马,文沉偏头,刘台已经等在身边,他会意地拉弓,在黑夜中瞄准。
  但是太难了,刘台无法在闪电的间隙里看清方向,马蹄声掩盖在沸反盈天的刀剑声中,狂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刘台眯着眼睛维持着拉弓的姿势,终于在闪电亮起的瞬间松开了弓弦。
  “咻!”这支箭直指梁长风,应三川拔刀就砍,断箭凭借着惯性撞击在马胄上,箭头划拉出刺眼的火花,马匹受惊直立而起,梁长风错不及防往下落,被应三川一把抓回怀里。
  第二支箭呼啸而至,这次狠戾地插进了马腿,战马当即跪地不起,把二人甩出去十步之远,应三川把梁长风护在身下翻滚出去,血水溅在头上,梁长风觉得满口腥臭。
  “皇上!”应三川喘了口气,沉声说:“从宫门出去,往前跑能找到冯道成,北镇抚司效忠皇上,至死不变!宫里不能再留,话不可多说,时间紧迫,快走!”
  “应三川。”梁长风跌跌撞撞爬起来,摸到到他扭曲的小臂,立刻就明白是他刚在在翻滚中受了伤,他左臂一直垫在梁长风颈下,此刻皮肉里的骨头凸出,不知是骨折还是脱臼。
  梁长风被雨水浇透了,冗长宽大的衣袍阻碍了他的行动,他干脆地把金黄龙袍脱下来。他不觉得冷,只觉得心里有沸腾的火。
  “别害怕,皇上。”应三川按在左臂上,硬生生把关节拧回去。他没有喊痛,只说:“皇上,臣会护着你,别害怕。”
  我不害怕,梁长风想,我怎么可能害怕呢,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宫变,我做过一次赢家,但我觉得胜者也不过如此。
  梁长风觉得有点疲惫,他跨过地上的尸体,他的一只鞋在慌乱中丢了,那只脚底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他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
  已经无路可逃,御林军围困住了清宴阁,
  高台上刘台已经拉开第三支箭,梁长风在大雨中踉跄,瞄准起来不是难事。刘台眯着眼感受风速,闪电骤然亮起,雷鸣紧接其后。
  精铁长箭穿雨而来,在眨眼间插进了梁长风的后腰。他被这力道带得噗通一声跪地,箭上没有倒刺,但他还是拔不出来。
  “皇上!”应三川抹掉脸上雨水,向前爬几步按住了他的后腰。
  “文沉!”应三川咬碎了后槽牙,他舔舐到牙间的空缺,那是危移打掉的。他仰头怒吼:“文沉狗贼!下来与我一战!”
  文沉在嘈杂的刀剑声中听见这句话,阴郁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应家的庶子,和梁长风都是一样贱种,走到今日就该到顶了,竟还奢望与我同级。”
  文沉用手背擦去海晏剑上的血,说:“还有个硬骨头等着我们,叫人撞开清宴阁的门,今日梁长宁也别想跑!”
  梁长风已经跪滑在地,他掌心都是滚烫的血,锦衣卫已经混入杂军中厮杀,应三川护着梁长风,左手已经使不出力。
  他撑着绣春刀站起来,御林军长枪袭来,红缨在半空甩出一圈水珠,应三川提刀斩断红木枪杆,反肘就把人的鼻梁揍断,他两步前冲,顶着人向前格挡,后人的长枪穿透这人的身体,又被应三川用绣春刀劈成两半,血水来不及喷涌就洒落,应三川擦一把脸,又回过头去找梁长风。
  梁长风睁着眼躺倒在雨里,他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下苍白如雪,他大口喘气,雨水从他鼻腔灌进去,他激烈地呛咳,带动了后腰的贯穿伤,嘴里吐出的都是血。
  刀剑残影中骏马奔驰,清宴阁涌入了更多的势力,应三川左手提刀,右手把梁长风扛在肩上拼命奔跑。
  混乱中根本找不到太医,应三川只能把人抗到一处避雨的小杂物间里,里头的两个太监瑟瑟发抖正要尖叫出声,应三川干脆利落两刀把人砍死,才把梁长风小心放在地上。
  这里点了一盏很弱很弱的灯,已经要灭了。外面狂风暴雨,杂军声嘶力竭地喊打喊杀,梁长风微微睁开眼,他的伤口在方才被撕裂得更大,伤口处血肉模糊,被泥水泡的发白,他觉得自己小腹鼓胀,大概里面都是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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