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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118)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2 标签:强制 宫廷

  茂广林把自己当做是最后一把干柴,他燃烧自己,照亮了土地税收改革的前路。他用自己的尸体,彻底传扬了地安疏,延续了土地改革的路。
  学生们已经不在乎是否是茂广林的真迹,他们早年就会模仿他的字,他们传阅誊抄,买不到纸,就抄到白袍上,白袍不够,就写在墙上,这是最疯狂浩荡的示威,官府没办法镇压,因为入目全是茂广林的字,他们要抓,那就要抓遍天下学子。
  甚至就连雪白的纸钱上也用小楷写满了字,黑白相间的纸钱纷纷扬扬如同一场六月飞雪,每一片雪花都是千金重担,将世家压得喘不了气。
  闵疏的高热退去后,二人都没有再提起往事。梁长宁虽然嘴上不说,却已经开始从库房里翻出珍稀药材来,叫孔宗仔细琢磨出方子清理闵疏身上的余毒。
  这方子没瞒着闵疏,梁长宁把药端去,闵疏不喝,梁长宁也不逼他。梁长宁把药搁在闵疏面前,问:“孤离的余毒你是打算留到八十岁?”
  闵疏心虚,最后还是喝了。他气血不足,也用药膳养着,过了这几日,病气已经退了很多。
  外头学子还在闹事,闵疏又穿上了梁长宁给他备下的衣服,他脸色还是不好,不笑的时候看着颇有些慑人。
  闵疏站在远东楼的临窗小楼上沉默地看了几日,他在找一个点燃学生们怒气的导火索。
  两个月后,闵疏找到了这根导火索。
  文容在远东楼临窗吃酒,叫了两个妓子作陪,又特地点了异常珍贵的熊掌炖汤。
  京城中仍旧有人在撒纸钱祭奠茂广林,纸钱上用蝇头小字抄满了地安疏,风一刮,就飞上十几丈高。
  满天飞舞的纸钱落到文容碗里,奶白的汤被墨水染黑。文容本就有些醉意,当下立即就跋扈起来。再加上妓子和纨绔们的挑拨,文容指使侍卫在远东楼上拉弓射箭,一箭击杀了游行的寒门学子。
  满街哗然,这场葬礼游行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只要稍加引导,整个文府都将岌岌可危。
  这个机会闵疏不可能抓不住,他派出一个文弱书生,跪在文府门前以头抢地,要求文沉交出文容,并当场斩首示众。
  文沉没有开门,他的府门前全是烂菜叶子,腐烂后臭气熏天。石头、臭鸡蛋、烂瓜果,什么都往里砸,甚至有一天扔了火把进去。
  府里走火,文容光着身子跑出来,腰上还挂着女人的肚兜。他彻底惊醒了,不敢再作恶,只能夹着尾巴躲回去。
  接着督察院接连上奏参他,要求文沉在午门谢罪,以平息学生们的怒火。
  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因为学生们的重点不只是放在射杀案上。他们还要求世家还地于民,加征世家税收,罢黜四大家恩荫制。
  学子情愿,国子监监生罢工,京城风声鹤唳。
  “起风了。”闵疏说,“今夜要落雨,把窗外的那两盆茉莉搬进来吧。”
  梁长宁偏头望着窗外,狂风呼啸,乌云压城,被吹断的树枝全砸在地上。
  他们多日未出门,一是梁长宁身为文沉外婿,不免受到牵连,但好在他与茂广林是师徒,又在暨南赈灾中得了民心,所以尚且在风波中不被波及。二是宫门被学子围堵,梁长风只能罢朝。
  这段日子里,梁长宁常跟闵疏临窗下棋,偶尔也看书谈心。
  梁长宁看着闵疏挽起袖子露出骨骼分明的手腕,指尖夹着棋子,闵疏落子行云流水,下棋好似春水煎茶,梁长宁觉得这样的日子竟也有些温馨之感。
  “是起风了。”梁长宁看着闵疏落子,说:“但风不够大,雨落不下来。”
  闵疏想,是了,还少了一个引子,得有人去风口浪尖上求一场雨。
  “不仅要落雨,还要雷霆暴击,要万众指责,要文沉彻底翻不了身。”闵疏说,“天时地利,只差人和。”
  “我要见宋修文。”闵疏把手里的棋子丢回去,说:“今天就要见。”
  梁长宁自然无有不依。如今他对闵疏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闵疏说要见宋修文,梁长宁恨不得把整个大理寺的官员全绑过来跪着听令。
  只是闵疏不大在乎梁长宁这种犯贱行径,他被梁长宁缠得烦了,就施舍他一个吻或大发慈悲允许他摸一摸自己,来换得片刻安宁。
  前几日,一个吻能抵三日安宁,如今三个吻才行。
  闵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奈何梁长宁皮糙肉厚,就一句话:“老师托孤,自然好好遵命。”
  闵疏咬牙切齿,骂他卑鄙小人、厚颜无耻、恶心至极,还骂他是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猪狗不如。
  后来骂烦了,发现梁长宁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冥顽不化。只好说他丧心病狂、丧失人伦、丧心病狂,叫他不要装腔作势,收起假仁假义。
  再后来实在没办法了,也不得不妥协,天真又单纯地以为割地求和就能逃过一劫。
  张俭和暮秋私下里凑在一起打赌,赌什么时候自家王爷能得手。张俭赌三天,暮秋赌一个月,辛庄和黑来砚都押张俭胜。潘振玉想乘机捞一把,可他手头紧,只能找陈聪借钱,陈聪瘸着腿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怎么不去赌馆里看场子,家亡必有嫖和赌,赌者误人误国,赌输砍手赌赢上瘾,不赌不花才能持家……
  潘振玉焉头耷耳,转身跟周鸿音小声抱怨,周鸿音为了哄闵疏开心,又当个笑话讲给了他听。
  闵疏觉得丢人现眼,当天梁长宁半夜翻窗进来,表面上说是想来闻闻茉莉花开了没,最后闻着闻着就坐到了闵疏的床边,还叫闵疏往里挪挪免得等会儿压到他头发。
  他一边说:“安之,你怎么头发也有茉莉的味道,是不是沐浴的时候暮秋往热水里泡了花瓣……算了,我闻闻就知道了……”一边不动声色地接近闵疏试图闻他的脖子。
  本来闵疏睡得迷迷糊糊,梁长宁即将要得手。可惜他一时嘴瓢,问了句:“周鸿音白日里来找你做什么,准没安好心……诶压着你头发了,再让点位置给我……”
  闵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脚把他踹下了地,用三五个布枕头外加一个梨子砸出了门。
  自此,梁长宁再也没见闵疏晚上睡觉开过窗。莫说开窗,梁长宁还听到闵疏私下里叫暮秋把床帏都用针线缝死,最好蚊子和梁长宁都进不去。
  梁长宁怒而派人调查,黑来砚和张俭都不敢吭声,哪有自己查自己的道理嘛。只有辛庄为了涨月薪——他看上了胭脂铺腊梅味道的脂膏,听说对冻疮有奇效,早年张俭和他在雪地里冻伤了脚,每到落雪就发作。辛庄想买脂膏,可人家胭脂铺堪比千金阁,一盒脂膏三两银子,辛庄想买二十盒。
  于是辛庄铤而走险,向梁长宁检举了这个地下赌场。
  梁长宁一网打尽,全他娘的都罚到西大营去跑操!
  只有暮秋因为拒绝了闵疏缝床帏的荒谬要求而逃过一劫。陈聪和辛庄则被大大加赏,一人奖励了二十盒腊梅味脂膏。
  辛庄高高兴兴捧着脂膏送去了西大营给气喘如牛的张俭,张俭拷问出缘由,气得差点吐血,黑来砚拱火,潘振玉倒是很高兴,他觉得陈望山怎么也得分自己两盒吧……
  他回去问陈聪,陈聪诧异:“你要那个干什么?你长冻疮了?我已经全送去给闵大人了,你早说想要,我就给你留一盒。”
  “闵大人也没长冻疮啊!”潘振玉仰天长叹,“咱们俩才是好朋友吧!”
  “闵大人用得着啊……”陈聪改口,说:“以后用得着。”
  潘振玉不服:“闵大人好吃好喝养着,还没入冬就又是银丝炭又是羊皮靴,他以后也不会长冻疮!是我!我在塞北吹风淋雨,每到了冬天,匈铎来犯,我就要埋在雪里打伏击,又没有军饷,我只能穿布鞋,一口火里烧含在嘴里舍不得咽。寒冬腊月哟,我像个落汤鸡……”
  二人拉扯未果,遂双双退步和好。
  而张俭还在西大营跑步,他和黑来砚被翻倍惩罚,已经跑到口吐白沫。
  话虽如此,但闵疏还是忍了,他跟陈聪谈论暨南粮食的调运时,偶尔话题偏到这上头来,闵疏没忍住,吐了口苦水:“长这么大没见过他这么难缠的人……你不知道,有时候觉得对付文沉都比应付梁长宁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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