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驸马,真皇后(91)
曲嬷嬷一怔,心道当初小姐生过一个夭折的少爷这事……便是如今侯府里知道的,也没几个,且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了,这位三殿下……是如何知晓的?
而且,他问这个做什么?
贺顾也听得奇怪,忍不住道:“殿下……你……”
裴昭珩打断了他,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子环稍安勿躁,待我问清楚了,自会告诉你。”
贺顾便也只得禁声。
曲嬷嬷见贺顾默许,便回忆了一会,半晌才叹了口气,低声道:“的确如此……当初小少爷生下来时,我还抱过,虽然胎中稍有些不足,也不过是抱着分量轻了些,那时我还想着……日后得找个奶水好的精心喂着,谁想……谁想一夜过去,第二日竟就没了……唉……”
裴昭珩道:“这么说,孩子是夜里没的,第二日嬷嬷才见到的?”
曲嬷嬷点头,道:“是这样。”
“孩子既然刚生下来,嬷嬷怎的不曾贴身看着?到第二日才发现?”
曲嬷嬷叹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初小姐生产以后,虽然孩子是出来了,却出血的厉害,那一晚上险些就没挺过去,我是小姐的贴身侍婢,小姐那般情形了,自然是和另外几个妹妹守在小姐身边一整晚的。”
裴昭珩道:“既然如此,那一晚上,是谁守着孩子的?”
曲嬷嬷想了想,道:“虽然已经过去这样多年了……我倒是也还记得,当时守着小少爷的,是一个姓魏的姐姐,并两个侯府的家生子丫头,那位姓魏的姐姐,也是和我们一道随小姐嫁入侯府的,”
裴昭珩闻言,皱眉道:“偌大侯府、堂堂长阳侯夫人,为何生了孩子,只有你们这么几个人看着?”
曲嬷嬷沉默了一会,不知为何抬眼瞅了一眼坐在上首,也听的微微蹙眉的贺顾。
贺顾见她这般神色,道:“嬷嬷有什么就说吧,不必顾及我。”
曲嬷嬷见他这么说,顿了顿,才道:“……这事,说起来就是经年的龃龉了……那时候爷也还小,这些年来我怕给爷添堵,是以从未提过,只是今日既然贵人问了,那奴婢也就不忌讳了……”
“当年……小姐初嫁给侯爷时,原是有过一段好光景的,他们二人,都是将门出身,又是好年华,新夫妻成了婚一时也是如胶似漆,只是后来,这日子过着过着,便渐渐变了味……”
“侯爷是个倔脾气,偏偏小姐她自小备受将军、老夫人宠爱,也一样执拗好强,犟起来谁都不让,他二人成婚二三年后,便时常因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得府中家宅不宁、鸡飞狗跳,偏偏又谁也不愿意让步,这就越闹越僵……后来临到小侯爷两岁那年,更是吵了场大的,小姐她一气之下,带着小侯爷跑回了言家,后来虽然侯爷上了门,把小姐劝了回去,心里却十有八九是埋了刺儿,生了怨气了……”
“小姐这次回了侯府,老夫人心疼她,便又给多多添了婢仆、银钱回来,不想侯爷见了,心中却很是不快,只是他那时刚劝回小姐,不想再闹得难看,也只是隐而未发,没说什么。”
“谁知……后头有一日,侯爷和小姐,不知怎么的又吵了起来,话里还扯到了刚刚过世的老侯夫人,似乎是老侯夫人临终前,说了两嘴小姐脾气大,叫侯爷听了去,进了心里,言谈时提到了,小姐听了气的不轻,顶了回去,侯爷也来了火气,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姐已经做了长阳侯府的夫人了,将军府还见天的给小姐身边塞钱、塞人,是看不起长阳侯府还是怎么的?又说小姐不知温良贤淑、不守女德、骄纵跋扈,便是小官之女嫁了人,也要比她本分……”
“那次,是真的把小姐气狠了,小姐赌气之下,便把一众言府跟来的,都给打发了回去,更不要侯府的下人服侍,只留了我们几个知根知底、贴身走不开的,留在院子里。”
“是以那晚上,小姐半只脚都进了鬼门关,除了魏姐姐,我们又哪儿分的开人手?也只得从外院里捡了两个侯府的家生子,帮着照看了。”
这么多年了,两世过去,贺顾今日才从曲嬷嬷嘴里,听了这番缘由,一时心中百味陈杂,只感觉一股怒气憋在喉咙眼,叫他堵得慌,他话里带了三分怒气,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时候爹又去了哪儿?”
曲嬷嬷道:“爷忘了么?当初那女人也在生产,侯爷在院里等了一会,又见小姐顺利将小少爷生下来了,一时瞧着也没什么事,那边院子里又频频来人,说姓万的难产了、要死了,侯爷他岂能忍得住,不去看万氏呢?”
贺顾:“……”
裴昭珩听到这里,心中那个猜想已然印证了八分,只是还差最后一环的人证没有。
他道:“既如此,当初那个守着小少爷的,姓魏的婢女,如今在何处?”
曲嬷嬷道:“她早五六年,得了疟疾,如今已不在了。”
裴昭珩一愣,没再说话。
贺顾却没留意到后头这一句,他满脑子都是当年娘受的委屈,一时心头火起,恨不得立时就去找贺老侯爷算账。
见他“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曲嬷嬷和后头的征野都吓了一跳,赶忙拉他,又有三皇子劝了两句,说事情还没查清楚,叫他先稍安勿躁,好说歹说,贺顾这才不去了。
只疑惑的看了三皇子两眼,道:“还有什么没查清楚?”
裴昭珩道:“再等两日水落石出,子环自然知晓。”
贺顾摸不着头脑,半信半疑,也只得依言从了。
承微如今虽然跟着三皇子,当初在宫中时,却也是隶属禁军、且最为天子信重的玄机十二卫出身,门路甚广,查几个人对他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裴昭珩身边跟着的,也不止一个承微,只是外人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承微罢了。
承微领了三殿下之命,自去查人暂且不提,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逐渐也进了九月末——
九月廿二,则正好是贺小侯爷满十七岁的生辰。
只是他本来也没有什么过生辰的习惯,这些日子,又忙着帮兰宵张罗往京外开书坊分号,帮颜之雅开医馆一干琐事,自己都忘了生辰这事。
还是这一日回了公主府,被裴昭珩拉去了城南汇珍楼,见了满满一桌席面,和那碗长寿面,这才想起这件事儿来。
上一世他过得糙,身边也没什么贴心人,能记着他的生辰,早年间还有一个征野作陪,后头他提拔了征野出去,征野又娶妻成家了,便一个也没有了。
虽然因着他那禁军都统的面子,送生辰贺礼的能踏破门槛,可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心为他庆贺生辰,贺顾自然心知肚明。
看着那些个冷冰冰的贺礼,年复一年,贺顾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过生辰的雅兴了。
可眼前这碗长寿面……
却是热气腾腾的。
三殿下包下的这个隔间,在汇珍楼顶层,今日虽然廿二了,月亮却也只缺了一小块,看着还是很圆满、很漂亮。
见他不说话,裴昭珩道:“……今日你生辰,吃了长寿面,日后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贺顾低头看着那碗面,拉开椅子坐到了桌前,忽然觉得鼻头有点发酸,心道,三殿下虽然只是他小舅子,但也算是一家人、是亲戚了,人活在世上,果然还是有亲人挂念着,心里才熨贴……
自重生到现在,已经快有大半年了,刚开始午夜梦回,他还总是惊出一身的冷汗,生怕这重活的一世,其实只是一个死状凄惨的孤魂野鬼,游离世间,仅存的一点臆想和执念而已。
他白日如常,可每一夜入睡前,却又都会感觉到一种真实的、彻骨的、寒意泠然的恐惧——
他怕这一觉下去,明日醒来,又会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天牢里。
直到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