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驸马,真皇后(129)
贺顾:“……”
本来皇后高烧昏迷不醒,整个芷阳宫外殿氛围还颇为压抑,可颜之雅此言一出,皇帝都不由得叫这姑娘逗得无语凝噎,哭笑不得,神色微微缓和了三分,道:“罢了,既然是驸马举荐的人,朕相信你,朕也已许诺过驸马,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姑娘尽力便是,朕不会轻易怪罪于你,去给皇后施针吧。”
颜之雅闻言,心道果然不愧是皇帝,就是不像旁人一样唧唧歪歪的,应了是便撸了袖子,叫上背着药箱、跟着她一起来的小丫鬟,进了内殿。
时间过得飞快。
颜之雅果然是个实诚人,说是“细细施针”,那就真的很细,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从殿里出来。
那边针没施完,皇帝竟也不走,很是能等,只坐在外殿上首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殿外日头高照,太子见了忍不住转头开口道:“父皇,已近午时了,父皇已是熬了一整宿,圣体要紧,不然父皇还是回去歇歇吧?”
皇帝却只闭目不言,沉默了半晌,才道:“朕不走,朕就等在这里。”
顿了顿,又道:“元儿。”
太子听他叫自己,只愣了瞬息功夫,便立刻单膝跪下应道:“儿臣在,父皇有何吩咐?”
他话音一落,皇帝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目光落在面前跪着的太子身上,幽深又沉寂,只一瞬不错的盯着他看,听见太子说话也不回答,裴昭元不敢抬头,却能明显感觉到君父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他一时竟生生被看的背心微微发冷,甚至以为皇帝看穿了一切——
然而皇帝却只是淡淡道:“你皇妹在宗山,究竟是安是危,是生是死,眼下还没个定论,你二弟做事叫人不放心,你一向是稳重妥贴的,朕也只能把此事交给你去办了,你且去安排吧,要遣得力之人去宗山好生探看,瑜儿是朕的女儿,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要查清楚。”皇后病重,眼下众人都在这侍疾,太子着实没想到,君父会在这当口叫他去做这事,不由微微一怔。
宗山到底有没有“长公主”,旁人不知道,可他这位事事算尽的君父定然是一清二楚的,眼下皇帝不要他给姨母侍疾、却要将他支开……
不待他细想,皇帝已然又淡淡问了句:“朕相信你,必能弄清楚你妹妹的下落,如何,做得到吗。”
太子回过神来,不敢再犹疑,连忙垂首领命,应道:“儿臣知道了,这就去办。”
又磕了头,便起身退出了殿门,着手安排去了。
见太子走了,皇帝才看向众人,道:“既出不了什么力,也不必在这儿围做一团,你们对皇后的孝心,朕也知道了,熬了一夜,且都回去吧。”
目光落在还跪着的二皇子身上,语气又冷了三分,道:“你舅舅统帅两处镇守大营,你却连个小小的玄机十二卫都看不住,这般无用,朕还敢把什么差事再交给你办!”
裴昭临被他训得一动不敢动,背脊僵硬,却不敢吱声,只能抽着鼻子心里委屈的硬生生受了。
闻贵妃此行,本来便是猜到她这傻儿子多半是叫人算计了,要给皇帝责难,这才来给他解围的,眼下见皇帝训斥二皇子,连忙凑上前道:“陛下,臣妾也十分忧心皇后娘娘的身子,只是臣妾没什么本事,又不通医术,也只能干着急,心中真是叫滚油煎过一样,还好想起前些日子,哥哥给臣妾送了一株二百年老山参,臣妾想着给皇后娘娘补补身子正好,就给带过来了,陛下看这……”
语罢叫身后的两个小宫女,捧上来了个装着山参的匣子。
她忽然打岔,皇帝猝不及防叫她插话插得忘了要说什么,也训不下去了,只得不胜其烦的挥了挥手,道:“得了得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裹乱!”
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二儿子,沉着脸道:“还不快跟着你母妃滚蛋,回去给朕好好反省!想不明白便不必再来见朕了!”
裴昭临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夹着尾巴跟着亲妈灰溜溜的走了。
众人告退,殿中一时只剩了侍候的宫人、上首坐着的皇帝与裴昭珩、贺顾二人,皇帝见他们俩没走,倒也不是很意外,低低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内殿却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女子惊叫的声音,听着竟像是陈皇后——
她竟真醒了?!
皇帝与裴、贺二人皆是面上一喜,殿内却又小步跑出来了一个小宫女,跪下道:“陛下,娘娘醒了,娘娘醒了,但……但样子不太对,奴婢们按不住娘娘,陛下快来瞧瞧吧!”
皇帝闻言皱眉道:“什么按不住?”
也不等那小宫女回话,便疾步走进了内殿。
贺顾与裴昭珩四目相对片刻,心中都有些不好预感,一时也顾不得避嫌了,跟在皇帝后面,便也进了内殿。
贺顾刚一迈步进入内殿,便听到陈皇后一声极为痛苦的悲鸣呜咽,那声音听起来既凄厉又悲恸、叫人闻之,心都不由的要跟着颤一颤,贺顾都几乎让陈皇后这一声似哭似叫的悲号,给惊住了——
更不必说皇帝与裴昭珩父子二人了。
内殿帐幔重重,贺顾止步在了最外面,并没继续前行,只看见隔着透白的月影纱床幔,床上一个不住剧烈挣扎的纤瘦人影,和坐在窗边的一男一女、影影绰绰的剪影——
想必是颜之雅和刚刚进去的皇帝。
贺顾侧头看了看三殿下,却见他垂着眸子,喉结滚动,手臂微微颤了颤,也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的声音从帐幔里传来,怒道:“都看着做什么!还不进来按着皇后!”
贺顾闻言微微一怔——
陈皇后瞧着一向是身量纤纤的,眼下竟然能这般大力气,挣得连颜姑娘和陛下二人都按不住么?
只是皇后毕竟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就算她发疯,也没人敢轻易冒犯,宫婢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垂着首手无足措的站了一排,直到此刻得了皇帝御令,才敢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按住了陈皇后四肢。
“阿蓉这是怎么了?如何会这般?”帐幔那边的皇帝疾声问道。
“清醒了,却又糊涂着,自然这样了。”颜姑娘如是回答,她的声音从帐幔里传出来,听着悠悠然十分淡定。
“什么叫清醒了却又糊涂着?这该怎么办?”皇帝又问道。
然而还不等颜之雅回答,帐幔里又传出来了陈皇后一声夹杂着悲泣的哀嚎——
“陛下——臣妾也不活了——”
“臣妾也随瑜儿去了吧……臣妾也不活了……”
陈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既凄厉、又悲恸,贺顾却听得微微一愣。
皇后说的是“臣妾”。
不知是不是贺顾的错觉,总觉得皇后娘娘这两句呓语,似乎是陷在了过去的什么梦魇里,并非是因着宫宴上那人所传的噩耗……
颜之雅回答的声音这才响起来:“陛下不必担心,娘娘既已醒了,只要喂娘娘喝了药,退了烧,便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又道:“还是先叫娘娘把药服下。”
皇帝道:“可阿蓉这样,如何服药?”
贺顾也在琢磨,瞧着皇后这幅状若疯魔的样子,不像是能老实喝药的,便听颜之雅朝端着药的宫人问了句:“热过了吗?”
那小宫女忙道:“李嬷嬷已吩咐我们热过了。”
她刚端着药进了重重帐幔,贺顾便见颜之雅的剪影把陈皇后给提溜了起来,又听她道:“劳陛下帮忙压住娘娘手足。”
然后帐幔里便传出了一阵陈皇后呜呜咽咽的声音。
贺顾看着影子傻了,若是他没看错……颜之雅竟然在给皇后硬灌?
这家伙……这家伙真是狗胆包天。
皇帝也没说话,估计也是被她这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谁知更胆大的却还在后面。
便是隔着帐幔,贺顾也能清楚的看明白,那边的颜姑娘竟然抬手干脆利落给了陈皇后一记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