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驸马,真皇后(184)
混沌之间贺顾感觉到眼眶一阵发热,鼻头也有点酸,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了下去,然后又顺着脸部的弧度落到了耳后,贺顾的皮肤从未有过如此敏感的时候,敏感到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眼泪,一点点从滚烫变得微凉。
更丢人了……
他娘的……他到底在哭什么?
其实贺小侯爷也不知道。
但总之他就是哭了,哭了就是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三殿下当然也会看的清清楚楚。
于是贺小侯爷更加不愿意睁开眼了。
本来还差十来日,便是贺顾十八岁生辰,十八岁差不多便是一个男子初长成的时候,贺顾的身形也早已是成年男人该有的模样,胸腹肌肉饱满流畅、肩颈线条垂直漂亮、全身上下骨肉匀称,小麦色的皮肤光滑干净,健康通透。
若硬要说还有哪里仍然未脱稚气,带着少年模样,大概就只有仍存几分圆钝感的五官,和光洁漂亮的额头了。
少年人本该是神采飞扬、顾盼神飞的,也该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此刻却倔强的咬着下唇、紧闭着眼,尽管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羞耻的涨红着脸,却始终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裴昭珩垂目看他良久,才弯腰俯下身去,吻了吻他带着水渍的眼角,理了理贺顾凌乱的额发,最后才在他耳畔温声低语道:“子环,别哭。”
“……”
灯火跳动,人影缱绻。
这一夜具体是怎么过去的,贺顾拒绝回忆,因为实在过于羞耻,虽说三殿下已然足够耐心,他几乎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非人忍耐力,温柔的无可指摘,但真要说一晚上过去了,第二日便不会有任何感觉,那都是骗鬼的,第二天贺顾刚一睁开眼睛,就几乎感觉腰都快要散架了。
他愣怔了一会,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躺在致芳斋偏厅的小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而且虽然痛感仍在……
但身上干净清爽,和昨夜那种粘腻……咳,的感觉截然不同,似乎……是已有人给他清理过了。
贺小侯爷回过神来,脸上顿时"噌"的一下涨得一片通红,他掀开毯子看了一眼……
……还好是穿了衣裳的。
只是举目四望,书房里也一个人都没有,三殿下呢?
贺顾找了鞋袜穿上,正想站起身来,出去找下人问问,然而刚一站起来,下半身发力,某个不可言说之处便传来一股撕裂般的巨痛,贺顾猝不及防之下嘴唇骤然白了,一个没站稳顿时“咣”的一声摔回了榻上。
这一下摔得不清,下半身简直都摔得不是他的了,人都几乎给摔傻了,痛的额头上瞬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贺顾紧咬着牙关,拽着毯子正准备先缓缓,却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了两人的交谈声。
一个是三殿下,另一个,听着竟然有点……像陛下身边的王内官?
“这……虽说王爷和驸马爷亲厚,但陛下的旨意毕竟是传给驸马爷的,驸马若是不亲自领旨,恐怕……”
王忠禄的声音十分为难。
“驸马昨夜受了风寒,一时半刻起不得身,本王今日暂且代他领过,回头自会入宫和父皇禀明,解释缘由。”
这是三殿下的声音。
“可……这……”
贺顾听到此处,基本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这当口皇帝竟然叫王公公给他传旨来了,想必多半是和调任拔用之事有关,便还是憋足了劲儿站起身来,扶着桌案,门框走到了门边,打开门道:“我没事,还请公公宣旨吧。”
门被打开,王忠禄愣了愣,看见贺顾果然只着中衣,嘴唇一片苍白,似乎真的病了,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三分,躬身行了个礼,道:“本不该在小侯爷病着时来打扰,只是陛下的确是今日晨起,才叫老奴来传这口谕,说想见您一面,叫您入宫去呢。”
贺顾怔了怔。
若只是拔用调任,其实一封兵部文书便已足够,皇帝亲自叫人传旨已经很不必,眼下竟然还要见他……
裴昭珩方才其实已然听见贺顾在屋里“咚”的一声,仿佛跌了一跤,此刻见他出来,果然是脸色苍白,心中既内疚又心疼,哪里忍心让他此刻就匆忙进宫去?
裴昭珩道:“父皇有何吩咐,不若本王随公公入宫,回头再转达给驸马,今日他……”
贺顾却在王忠禄看不见的角落,不动声色的拽了拽裴昭珩的衣袖,这才微微笑了笑,道:“还请内官稍待片刻,我今日起的晚了,更衣洗漱好就来。”
王忠禄见他爽快应了,便索性当作方才没看见恪王殿下拦阻,连连点头,笑道:“好,那老奴便且在这等着,小侯爷快去吧。”
征野也在院门口,见此情形连忙叫下人去打了水,准备妥当衣衫给贺顾洗漱收拾。
王忠禄是皇帝身边的人,贺顾自然也不好让他久等,是以尽管身上还疼着,仍然咬牙三下五除二换好了衣裳,出了门来。
临走前贺顾见三殿下有跟着一同入宫的意思,便又不露声色的拦了他,没让他一起跟着来。
关心则乱,他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他若是作为一个姐夫,辅佐三殿下左右,皇帝乐见其成;可他若成了一个能影响三殿下的判断、决择、乃至情感、冷静的存在,如今这位陛下何其敏锐?一旦叫他发觉,恐怕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和陈皇后可不一样。
皇后娘娘即便如今愿意帮着三殿下,可那也只是因为,如今只要是三殿下想做的事,娘娘便不会反对,说到底,她不过全是为了三殿下过得顺意快活罢了,只要儿子开心,她便也开心。
可是皇帝不一样,即便贺顾猜不出也琢磨不透他的所思所想,可只是重生后的这一世,观他诸般作为,胸中揣着的显然从来都不是一点点的儿女情爱,也远不是纯粹的父子情怀。
陈皇后对皇帝来说或许是重要的,可却也远远不是最重要的。
三殿下亦如是。
和陛下心中最紧要的事一相比,贺顾不敢去赌,倘若他触及了皇帝心中最后的那根红线,会不会被他如同清理草芥上多余的蚂蚱那样,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样的道理,如今的三殿下是个货真价实的毛头小子,他未必想得到,顾及得到,可贺顾却不能不考虑。
要上车马前,王内官状似无意的笑了笑道:“三王爷与驸马真是投缘,这都搬出了公主府半年了,还回府来与驸马爷彻夜促膝长谈,真可谓是知己呢。”
贺顾正要上马,闻言动作顿了顿,笑道:“王爷身份尊贵,学识渊博精深,何等好风流?我只是个粗人,不过浑读过几本书,随便翻翻看罢了,才疏学浅,岂敢自诩为王爷的知己?内官可莫折煞我了。”
顿了顿,又笑道:“昨日王爷到公主府来,也不过是因着以前住在府中那会,落了本书在书房里,我俩半夜翻了一会柜子,始终没找到,倒是我一个不甚,受了些凉,今天才这副模样,叫内官见笑了。”
王忠禄点头,道:“原来如此。”
贺顾想起一事,道:“只是我毕竟病了,这样入宫,会不会过了病气给陛下?”
王忠禄道:“无妨,一会驸马爷且在殿外等着,老奴去问问陛下,倘若陛下说不见,那再作罢不迟。”
贺顾闻言,有些意外,毕竟皇帝龙体安泰大过天,往日里要是有谁得了风寒,还想见皇帝,王忠禄恐怕就要第一个拦在前面,怎么今日反倒是不讲究起来了?
只是他毕竟是皇帝的贴身内侍,又是这样高的品级,贺顾也不敢质疑,也只能乖乖的跟着去了。
……还好今日王公公来接他的是一副车马,车里也有软垫,不怎么颠簸,否则他今日恐怕就要这样交代在入宫的路上了。
王忠禄之所以会如此,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今日他出宫传旨,陛下就吩咐过了,今日必须把驸马宣进宫来,不可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