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驸马,真皇后(122)
是啊,他和“瑜儿姐姐”同住一府,夫妻一体,便是“她”再能躲、再能瞒,又岂能一点痕迹不落,没有一点不对之处?
不过是他自己大喇喇从来没留心,没细想过罢了。
那些在瑜儿姐姐宫中瞧见的……三殿下写给皇后娘娘的信,三殿下身上那种熟悉的淡淡檀香味,那时他惊讶的问他这味道怎么和长公主那么像,三殿下还说这是陛下赐下的贡香,许是长公主用、他也用,所以才一样,贺顾竟然还信了——
便是用的香一样,可两个人身上的味道又怎能那般相似?
一个人身上的气味绝不是只因着熏的香就能完全决定的,可笑他竟然全没细想过,也不曾产生半点疑心。
还有“瑜儿姐姐”的身量……那样高,便是比起男子也不遑多让,若只有个头也还罢了,毕竟也不是没有个头高的女子,可成婚时,他想握着“瑜儿姐姐”的手,却连握都握不住,那样宽阔的骨架、那样大的手、哪个女子能有?
……可恨他竟然一点都没多想。
还有“她”常年累月带着、从不离开颈间的面纱,一马平川的胸……
他本来早就能发现,可他却自始至终没有一点知觉,若非今日三殿下主动告知与他,他是不是就能无知无觉陷在这场美妙绝伦的温柔幻梦里一辈子?
贺顾并不傻,一旦意识到了三殿下就是长公主这个事实,很多事情的缘由、结合上辈子的经历,便能大概猜个七七八八,至于之前为什么一点也没发觉——
大概是当局者迷吧。
他的确不用再去宗山找“瑜儿姐姐”、确认她是生是死、为她扶灵回京了。
……毕竟是自始至终都不存在的一个人,又哪里谈得上什么生死呢?
……他知道三殿下必然也有苦衷,他知道三殿下秉性温雅淳厚,他定然也有难言之隐、他定然也是身不由己、他定然也不想欺瞒于他,贺顾知道自己不应该怪他,可是……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他做不到那样轻轻松松、一笑而过,说那就算了,没关系,不过是个误会,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再娶一个就是了。
贺顾做不到。
他又怎么能做到?
没有人知道“长公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瑜儿姐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他重生后,长街上那惊鸿一瞥,贺顾便把自己以后人生的每一页,都写上了她的名字。
可是现在却要告诉他这都是一场误会,根本没这个人。
……叫他怎么接受?
……可他又能因此怪罪于三殿下吗?
他是皇帝的亲儿子,甚至这辈子太子没了贺顾扶持、皇位还不知道坐不坐的稳,三殿下还有可能和那个梦里一样成为以后的九五至尊……自己有什么资格、又怎么敢怪罪他?
何况……他也是有难言之隐,不得已而为之。
就算他真的怪罪于三殿下,又能怎么叫他给自己赔罪?况且如今赔罪又有什么用?
难道他要像个泼妇一样、哭着闹着,骂他是狗东西,骂他骗了自己的感情,叫他去死?
他又怎能忍心,要三殿下去死,如今真相大白,三殿下毕竟是那个他曾经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瑜儿姐姐”,便是怨他、恼他、可贺顾却也还是狠不下心说这样的气话的。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瑜儿姐姐”变成了一个男人,似乎也比“瑜儿姐姐”在宗山,被一群马匪强奸劫掠、死无全尸要强的多,若真那样……
他一定会发疯的。
贺顾无法责怪三殿下,却又无法不怨他,不气恼,无法释然,无法不生一点怨怼,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该以何种面貌、什么态度面对他,他简直心乱如麻。
往日浑然不觉,现在尽皆知晓了,他那副情窦初开、幼稚、可笑的模样,原来都落进了三殿下的眼里,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三殿下的心中都在想什么?
……是不是觉得他幼稚、可笑、被一个假的身份、不存在的人迷得团团转、头晕目眩、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很好笑吧?
为了“瑜儿姐姐”,他还不管不顾的从宫宴上跑出来,牵着一匹马就要往宗山跑,做出这样头脑发昏的蠢事,害的三殿下也要跟着追出来,又平白给三殿下和承微他们添了麻烦……
就算三殿下心中没那些想法,可贺顾自己都无法去回忆当时他在“瑜儿姐姐”面前,是怎样一副模样,他做的蠢事又有多幼稚、有多惹人发笑。
且就算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中却再清楚不过——
你是个未经事的愣头青吗?
你贺顾可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了。
你知不知羞?
可不可笑?
如此诸般种种,回首一看,简直无地自容。他既难堪,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三殿下——
如今他该把三殿下当成什么?
变换了性别的妻子、他要和他一笑泯恩仇,以后重新做知己、做兄弟?
还是仍然一门心思把他当主君、再次像是上辈子操心太子的皇位那样,换个人再重新操心一回?
……有劲吗?
贺顾越想越觉得心头一片茫然,眼眶有些模糊,然而正在此刻,手却被人一把拉了过去,握进了另一个人宽阔温暖的掌心里——
贺顾一怔,低头去看,却发现三殿下竟然端了水盆到床前,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拧干了浸过热水的帕子,细细的给他擦起了手来。
贺顾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立刻愣住了,回过神来就把手往回抽——
……这人好歹也是堂堂皇子,叫他伺候自己擦手收拾,贺顾自觉可实在消受不起。
然而不知是贺顾今日在雪地里闹腾了一晚上累的,还是宫宴上只扒拉了两口饿的,又或者根本就是他一碰见了这个人就没力气,这种看似诡异,但又其实的确如此的诡异理由——
贺顾那只手仍然是被裴昭珩紧紧攥着,一点没拽回来。
拽不回来,贺顾还想拽,抬眸便望见了裴昭珩自始至终都垂着的、纤长浓密的眼睫——
他似乎完全没介意贺顾使得这点小力气,也没把贺顾那点无声的怨气和抗议放在心中,只是专心致志的擦着贺顾的手。
这幅垂着眸、淡漠的、一言不发的模样,几乎是瞬时就叫贺顾想到了“长公主”,他不由得看得呆怔出了神。
这一出神,裴昭珩便顺利擦完了贺顾的两只爪子,蹲下了身,看那架势是要脱他鞋袜,贺顾一时不防,猛然回神便大惊失色,他要把脚往回缩,脚丫子却被三殿下一把抓住了,裴昭珩终于抬起了眸子,那双桃花眼注视着他,蹙眉道:“你鞋袜漏了雪,脚这么凉,不擦怎么休息,躲什么?”
贺顾看着他这幅模样,那颗原本还十分茫然的心,忽然一下子就来了火气,他闷声道:“我哪受得起殿下给我擦脚,殿下别折我的寿了,我自己进水洗一遍就好。”
语罢就要把脚丫子往还在冒热气的水盆里伸,谁知却被裴昭珩眼疾手快的又一把抓住了。
裴昭珩疾声道:“你脚方才在雪地里冻的僵了,立时便往热水里放,不想要了?”
贺顾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的确如此,人冻僵了的地方是不能即刻过热水的、否则冻僵了的血没流转过来,忽然过热水,一个不好就得刺激的瘫了,他今日脑袋确实是发了昏,竟然这都不记得了……
见他吃瘪,裴昭珩也不多言,只是拉着他的脚丫子继续细细擦了一遍。
他虽然面上没什么神色,手上动作却仍然是轻柔、甚至小心翼翼的。
说来也怪,浸过热水的帕子都没叫贺顾的觉得怎么样,可脚丫子却清晰的感觉到了三殿下掌心的温度,人的体温便是再高也热不到哪儿去,可贺顾却觉得简直像是被烫到了——
他想起了那日宫中荷花池边,“瑜儿姐姐”也是这般……这般给他擦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