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驸马,真皇后(330)
贺顾刚一听见这个声音,脸上的表情立时凝住了。
脚底下有如灌了铅一般,他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走,可却竟然并没有迈动步子。
宝音不明所以,也并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抬着小脑袋四处张望了一圈,立刻寻到了声音的来源,抬头看着那紧紧闭着的院门,纳闷道:“噫?你为什么不出来,要在门里面和我们说话?”
老人听见小女孩的声音,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你是谁?我……我出不去。”
宝音转头看了看她爹,尽管贺顾并没有阻止她,她却也看出来自家爹爹似乎有些不大欢喜,立时不和那门里面的奇怪老头对话了,小声道:“爹爹?他是不是坏人?宝音是不是应该不理他?”
第140章
贺顾闭了闭目,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的、声音低哑道:“他不是坏人……”
……却比坏人还要坏。
宝音有些茫然,那院子里的人却似乎听出了外头说话的这个嗓音是谁,颤声道:“顾儿……是你吗……顾儿?”
蹲在院门口打瞌睡的小厮终于被这声音惊醒了,睁眼抬头看到是谁,却吓了一跳,道:“侯爷,您怎么……您怎么来了?”
贺顾沉默了一会,道:“把门打开。”
小厮闻言,虽然不解这么多年来侯爷都从未来看过老侯爷,即便是回了侯府也只和二少爷相见,今天却怎么忽然走到这来了,还带着小公主,但却并不敢多问,只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动作利落的打开了门上的锁。
院子的门就这么吱呀一声开了。
贺顾抱着宝音,刚一看向那被小厮推开的门,立时就望见了那个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拐棍站在院中石凳边上的老人。
他竟然已经……老成了这副模样。
贺南丰如今也不过五十多岁而已,可和方才那三个登门来逼自己放人的贺家旧部相比,却足足好像老了二十多岁。
也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他竟然已成了这副模样……
“顾儿……真的是你啊……”
贺南丰似乎是想走上来,却不知因为什么踌躇了两步,终究还是没有真的走上来,他有些费力的眯着眼想要看清来人,可最终似乎也只是徒劳的闭眼叹了口气。
贺顾道:“是我。”
宝音在他怀里有些懵懂的看了看贺南丰,又转头看了看他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爹爹,他是谁啊?”
贺南丰听见这一声爹爹,却好像愣住了,半晌他才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宝音怔怔道:“我听下人说……你和长公主有了孩子,就是这小丫头吗……”
他脸上渐渐带了点笑意,似有些恍惚,又好像有些欣慰道:“不错……不错……虽是个女娃娃,这丫头生的却机灵,像我……像我……”
贺顾:“……”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头对那小厮道:“你回前厅去,跟刘管事说,叫他准备个席面,备些好酒好菜,送来这里。”
小厮应了声是,立刻转身离去了。
贺顾听着他的步伐走远,直到消失再也听不见,才转头看着贺老侯爷,淡淡道:“这丫头的确是我的女儿,只是却不是我与长公主殿下的孩子。”
贺南丰茫然道:“那她是……”
许是因着老了的原因,他好像依然彻底失去了几年前的那种锐气,和贺顾说话时也不再如同当年那样动辄瞪眼怒骂,眼红脖子粗了。
贺顾的声音平静无波,好像在说件最寻常不过的事:“这孩子是我生的。”
贺南丰闻言,显然没有回过神来,满脸的茫然:“……什么?”
贺顾却不知怎的,心底莫名的燃起了一点复仇的快意,他低头看了看宝音,捂住了小丫头的耳朵,这才抬目看着贺南丰,勾了勾唇角低声道:“爹没听明白吗?我方才说,这孩子是我生的,是我和男子交合行房——十月怀胎生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南丰仿佛才终于回过神来,他张着嘴,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贺顾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道:“喔,忘了告诉您,这孩子的生父是三殿下,他如今已继承大统,是我朝的新君。”
“爹不是一直希望孩儿出人头地,光耀贺家门楣吗?孩儿不敢忘记爹的期望,一直挂在心上,这不,昨日皇上已晋了咱们家的爵,以后便没有长阳侯贺氏,而只有永国公贺家了。”
贺老侯爷呆呆的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
“哦,还不止于此,除了这丫头,我肚子里可还怀着一个皇上的孩子呢?”
他看着贺南丰,皮笑肉不笑道:“等这孩子出生,倘若不出意外,孩儿搞不好就要做本朝高祖忠惠文皇后以后的第二个男皇后了,啧,届时爹可就是国丈了,这门楣光耀的可还够吗,爹是不是很高兴?”
贺南丰却好像终于回过了神来,他浑身如同筛糠一般颤抖了半天,问道:“你说的……你说的都是真的?”
贺顾道:“自然!我怎会骗您?”
“而且您瞧瞧这孩子的相貌,怎会觉得她像您呢?双双这样的好相貌……这般干净的眼睛,岂会是如爹这般心思肮脏之人,能留下的血脉?”
他语罢,哈哈哈哈的笑了几声。
其实,就连贺顾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瞧见贺南丰这么一副不可置信的愤怒模样,竟然也并无半分怜悯,心中只有快意和冷眼旁观的漠然。
尽管两世过去,他也实在无法忘却当初母亲病逝时,贺家正院里那样死一样的萧索和寂寥,无法忘却母亲握着他的、干枯的、逐渐松开、一点点失去生命力的手,无法忘却那时候沉睡在万姝儿的温柔乡里,甚至直到发妻离开人世后足足一个多时辰,等母亲的尸体都一点点冰凉,才衣冠不整的出现在正院的贺南丰。
即便依然重生一世,他也仍然无法忘却前世诚弟那颗永远瞎了的眼睛,容儿那永远停滞在七岁的音容笑貌。
甚至……连万姝儿当年在公堂之上,状若疯狂的喊着“我不信”的样子,他都仍然记得一清二楚。
他爹这样的人……说要原谅,谈何容易?
宝音在贺顾怀里,虽然耳朵被他爹捂住了,什么都听不见,也并不能看见头顶爹爹的神情,可却能感觉到他因为大笑微微颤抖的身体。
她觉得这样的爹爹很奇怪,还有些吓人,只能乖乖缩在贺顾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爹爹的肩窝里,乖乖的一动不动。
贺南丰颤声道:“你骗我……男子如何可能生育……”
贺顾顿了顿,道:“爹不信吗?”
“信不信是爹的自由,我已说了实话,您若实在不信,孩儿也没有办法。”
贺南丰颤抖的更厉害了。
他这儿子虽然忤逆,可从小到大,一向是从不骗他,从不撒谎的……他很清楚……他一直都很清楚……
方才贺顾说的那些话,此刻却又好像梦魇一般一幕幕在他耳边浮现,长久以来的孤独,和盼望着儿子能够原谅他,把他接回正院,还有一直支撑着他的对天伦之乐的渴望,这一刻却几乎把贺南丰击的支离破碎。
他一字一顿的哑然道:“你和……你和皇上,你们……”
他虽然一直被软禁在这里,虽然也听小厮婆子们说过,如今外头早已换了新君,继位的又是哪个,可却绝没有想到今日会从儿子嘴里听到这么一番话。
贺顾眯了眯眼道:“我方才已经说完了,爹难道没听明白吗,我说,我和皇上如今已有了孩子,这丫头可不是您的孙女,论理倒该叫您一声外祖父的,父亲难道没听见吗?”
贺南丰终于剧烈的咳了起来,怒不可遏道:“你……你怎可做如此不知羞耻、辱没门楣之事,一个男子,怎能以此媚上求宠,怎能……怎能……咳咳……贺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这样……你这样是……是绝了我贺家的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