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缰(72)
林闫目送他离开。
朝廷打仗,不是三五日就能结束的。
林闫就书院这么一个活儿,结束了回府也是无聊,就索性下午也在书院里待着。看看书,偶尔也会有其他官员,见他一手好字,请他帮忙誊抄些文书。
恒王叛国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先前那个支持恒王的,马泊岭的大弟子,李江陵,这几日只要提到恒王就骂,提到就骂。别说他,朝野上下全都愤慨不已。
李江陵:“恒王已死,摄政王又出征,只盼战事早早结束,摄政王能够早日回来主持大局,不然就一个傻子坐镇皇宫,谁能放心?”
正坐在对面,隐瞒了身份,在帮别人誊抄文书的小皇帝本人,抬了抬眼,没说话。
“这事不需你我操心,身为臣子,做好臣子的本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林闫颔首,面露赞许。
说话的这个,是马泊岭带进京城最小的那个学生,也是此次的状元郎,吴继。
林闫看到他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害怕吴继认出他来。
幸好,没有。
入宫觐见那日,三甲学子站得远,又不敢抬了头,光明正大的打量细瞧。没认出来,倒也正常。
李江陵:“可我就是担心。”
李江陵虽然不如吴继聪慧,但也有一颗济世报国之心。
“如果担心,我们去潜山寺上个香,听说那里有个愿牌极为灵验。”
“好啊!林兄可要一同前去?”
统一了政治立场,李江陵和林闫又一同在书院做事,化干戈为玉帛,交情算好。
“好。”
反正在家待着也无聊。
刚入秋,潜山寺风景很好。
三个人一路同行,上了山,便不肯再坐马车,徒步前往。三个人长得皆是俊秀不凡,寺庙内不少官宦人家的小姐偷瞧,还有胆子大的,差使小厮老妈子前来打听。
林闫摆摆手,说自己已然成家,还亮了亮身上的定情玉佩,落了个清净。
吴继和李江陵就没那么好运,不一会儿就被人缠得走不了。林闫一个人走出去老远,回过头的时候,他们还被缠在半腰。
吴继不爱说话,不喜交际,却还是将李江陵护在身后。
出发前,徐福全听说林闫要去潜山寺挂愿牌,笑眯眯得透了个消息给他,祁镇也挂了愿牌。若他有兴趣,可以去找一找。
林闫听到的时候很惊讶。
祁镇不是信奉神佛之人。
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可他竟挂了愿牌?
林闫写好愿牌,站在树下,望着高大葱郁的古树,看着上头缠绕着的一块块的木牌,不免感慨:这么多,祁镇是怎么找到的?
他找了多久?
看到愿牌的时候又是什么表情?
山风吹过,木牌相撞,发出琅琅琅的声响,配着这山寺的钟声,宁静,高远又庄严肃穆。
林闫握着木牌,呼叫了系统,直接让系统扫描了全树的愿牌,为他找出了祁镇的那一块。
他登上梯子,将祁镇那块愿牌握在手里的时候,寺里的钟刚好再次敲响。
“咚——”
沉闷的一声。
像是撞在人的心口上。
林闫本以为祁镇会许什么,登上皇位,天下安康之类的话,
可那愿牌上写的是——
【祁氏子稷愿能与林闫情投意合,携手白头,永结琴瑟之好,恩爱永不相疑】
“咚——”
又是震耳欲聋的一声。
整座山都能听到。
林闫的心又麻又涨。
他在想,这是什么时候挂上的?祁镇写这愿牌,挂这愿牌时,是否也如前来上香礼佛,一阶一叩首的人一般,每一步都满是虔诚,心中默念着,求神佛成全?
第079章神佛未必成全,就由他来成全
“咚——”
第三声钟声响起,林闫像回过神般,下了梯子,折回殿里,拿了毛笔,又重新登上梯子。
李江陵不解,“林兄,你这是作甚?”
林闫不答他,先咬着笔,将自己的愿牌同祁镇的挂在了一块儿,又在祁镇的愿牌后写了一个大大的“准”。
神佛未必成全,就由他来成全。
林闫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耍了个小心眼的,将梯子挪了一下,“想起来,要添两笔。”
李江陵一边登梯子,一边嘀咕,“添两笔就添两笔,干嘛拿着笔跑到树上添?”
吴继帮他扶着点梯子,仰着头看李江陵挂愿牌。
林闫看了吴继一眼,“你不挂吗?”
吴继摇头,“我心中所愿,即便是神佛,也难以成全。”
林闫没有再说话。
马车刚刚进城,便有早早等候在城门口的下人为林闫送来了今日的飞鸽传书。林闫从拿到信时,面上便露了笑,更别提展开的时候,笑得跟朵花似的。
李江陵打趣,“你这个模样,像是收了相好的情书。”
“是相好的,但是不是情书,是家书。”
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纸就那么点大,每次写得也就不多。但是没有关系,他们鸽子多。祁镇想到个什么,就会飞一只回来。
林闫飞过去的鸽子,比祁镇的还多,往往等不到回信,一个人碎碎念了全部。
李江陵惊奇,“你方才说有家室,竟是真的?”
“是真的,你不是也瞧见过他来接我回家么?”
李江陵哑了片刻,震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撞到车顶,咚的一声,又跌坐回去,刚好跌进接着他的吴继的怀里。
“接你的是摄政王!你,你是摄政王的人?你竟然喜欢男人?!”
这下就连吴继都看了过来,面露惊讶。
“摄政王的夫人不是叫宋铭来着的吗?你是他的妾室?”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林闫黑了脸,“不是妾室,我是他心上人,他最喜欢我。”
李江陵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竟然会被男人这种话给哄住?”
林闫:“……”
李江陵还在震惊中,“你竟然喜欢男子,你竟然喜欢男子,你竟然喜欢男子……”
“……”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林闫将收到的飞鸽传书叠起来收好,“喜欢男人怎么?一不犯律法,二不悖伦理。怎地?只因我与大多数人不同,便是我林闫错了?”
李江陵说不出半个字来。
半晌,“我就说你那点子俸禄,怎么够你买这一身华衣,天天吃香喝辣……”
林闫:……我是皇帝,谢谢。
李江陵:“你这,这……如菟丝一般,你,你这不是吃软饭?”
林闫挑眉,“我也不想吃,可是谁让我夫君硬?”国库都要给我当钱袋子。
李江陵被这句可以有另外一层解读意思的话,给噎了个半死。
吴继深深地看了林闫一眼,分开的时候,拦下了林闫,问:“你为何能这般坦荡?”
林闫笑了,
“既然这不是错处,我为何不能坦荡?难不成这世上的人都要一个模子刻出来,才算是正常人?若是,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我自己,那岂不是要天天长吁短叹,自怨自艾,自我困顿?吴继兄,我知道你有中意之人。若他能回应你,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你也不必觉得自己奇怪。”
“你,你瞧出来了?”
瞧出来,可太容易了。
眼神,不自知的行为,袒护,都是端倪。
“我会替你保密的。”
李江陵看向等待的马车,艰涩开口,“他没有这个意思。”
他神情黯淡,拱手作揖告别。
林闫看着他上马车,不免感慨,喜欢上直男真的是一辈子的痛。
他长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祁镇的回信,再看一遍。
【不会嫌你烦,你不同我抱怨,还想同谁?这种话可以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