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缰(47)
林闫望向祁镇。他看起来好像在出神,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方才转眸。
“觉得吵?”祁镇道:“我命人让他们小声些。”
林闫惊讶,“你不生气?”
“一群读书人私下聊天,有什么好生气的。卿卿觉得,我连这点儿气度都没有?”
“呃……”
“这家酒楼与旁的酒楼不太相同,这家酒楼价格更低,环境雅致,更受读书人喜爱。如今春闱将近,进京的读书人越来越多,这样的谈论,每天都在上演。尚未入仕的才子,忧心朝廷政事也是好事。”
林闫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故意搞这么一个茶楼,让文人墨客在此落脚。
祁镇道:“上位者常居高门院墙内,久不听民声,与眼瞎耳聋没有分别。况且,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总能给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和消息。这就好比江大人的妓院,那也是情报流通之地。”
林闫对祁镇有了新的认知,不由感叹,从前只关注祁镇的脸和鸟,现在倒是窥见到他身为帝王的气度,谋算。
“那个替你说话的,你会给他开后门吗?”
祁镇笑了一声,没收着,轻轻巧巧地飘进林闫的耳朵里。
“我一不知道他的姓名,二不识得他的字迹,怎么开后门?今年春闱的主考官还没有定下来,我选的人恒王不满意,恒王选的人,我不让。”
“……”
得,
你俩撕吧。
“不过,那士子眼界倒是不一般。”
林闫啧了两声,“你不还是喜欢说你好话的?”
祁镇漫不经心,“是,不然我怎么会被你哄了去?”
林闫耳尖红了,连着颈后白净的肌肤。他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端起水杯想喝口茶,却看到杯里映出了他红了的脸。
一咬牙,把杯子放下了。
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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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人大概是用完了饭,出了包间,一边走一边说话。
“老师,你都说带我们来感受京城的风貌,饮食。今晚我们睡哪?是睡刚刚看到的那个大客栈吗?”
“啊?不是,为师已经看好了。”
“睡哪?”
“城外的庙,正好你们晚上睡不着还能拜一拜,请求佛祖保佑你们能考上。”
“什么?”
“没办法,谁叫为师两手空空。”
“那还带我们来这吃饭?”
“好吃啊!哈哈哈哈……”
外面走廊上充斥着老者爽朗的笑声。
林闫听着都能感觉到那位师兄的崩溃。
这老师,也太顽皮了。
祁镇看向守门的侍从,“去请先生墨宝。”
侍从应了一声“是”,开门就出去了。没一会儿,人回来了,说老人家不愿意写,祁镇就说:“给一两黄金,让他写‘厚德载物’。”
没一会儿,黄金回来了,还带回来两张纸。
“那老夫子只问属下要了一两银子,给了两幅字。”
侍从上前,铺开。
一副是祁镇要的“厚德载物”
一副是“大才”
林闫觉得奇怪,“他怎么不要黄金?不要就算了,这个大才是什么意思?”
祁镇把字卷起来,“夸我的。”
林闫:“你脸呢?”
祁镇一脸认真,“就是夸我的,他是我的老师。”
“???”
“他是我第一任老师的门生,也是我的恩师,马泊岭。曾在我年幼时教我识字读书,教导我写出治水策论。只不过,我名声大震后,为人忌惮。他们想法子,要治老师的罪,我就只能放老师离开。‘厚德载物’是老师临行前留给我的。他认出我了。”
才收了钱,
才写了字。
“我方才还有些担心,怕老师他不肯认我。”
摄政王的名声可不算好听。
但老师不仅给他写了字,还多写了一副。
“大才”二字,就是给祁镇的。
是老师对自己学生的肯定。
在老先生的心里,始终相信,他不会看错自己的学生。祁子稷担得起这两个字。
他们不宜相认,没有见面,一个凭声音,一个凭留下的四个字,心有灵犀得完成了这一次重逢。
祁镇的叙述漫不经心,却有一种无法遮盖的孤独从深处涌现。
林闫的心有点酸涩,忽然觉得手里的鸡腿不香了。
祁镇看他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吃不下了,便道:“吃不下就不吃了。”
林闫摇头,三两下把鸡腿啃完了,骨头扔了,擦擦手。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玩?”
“看戏听曲?寻花问柳?”
“好啊!回去之前再去一下书肆,我想多买些话本之类的,回头在宫里看打发打发时间。”
祁镇撑不住笑了,“你就准备整日无所事事?”
林闫一脸理所当然,
他一个演员,说白了,除了演戏,别的什么也不会。
当然,他也不想掺和到朝局争斗当中。哄祁镇一个就够了,同那么多人做戏,他累得慌。
“我若是插手了你的事情,让旁人知晓我是个聪明能干的,不是给你挺麻烦吗?不如就让我当皇宫的米虫,反正我……”
“小小一个,吃也吃不了多少,睡觉也不占地方。”
林闫噎了一下,憋出一句“正是。”
祁镇忍笑,“你的话,我怎么听着……这般像是在为我思虑?”
林闫立马道:“咱俩现在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当然要为你考虑,你要是蹦跶不了了,我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最后一句话出来,祁镇的脸色沉了沉,不大好看。
林闫看他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刚要说点什么找补,祁镇便已经起身过来牵他的手。
“我胆子小,你别总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来吓唬我。”
“林闫。”
祁镇很认真地望着他。
“我会赢的。”
第051章三月之约
林闫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不等他说话,祁镇又道:“我先带你去听曲,听说南坊排了新曲,好些世家公子都去听了,觉得好,场子日日都排得满满当当。”
林闫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将刚才的事情按下不提,“那我们还能听到吗?”
“这有何难?把他们撵走,或是让南坊的人为你我私加一场,不是大事。乐坊的人最是懂什么曲子好听,什么戏好看。我不大懂这些,正好你问问他们。”
林闫觉得此计甚妙。
不过,他到底也没让祁镇把人都撵出去,也没让南坊加一场。他们本就是偷摸着出来的,动静闹大了,就让人知晓了。
况且说是场场爆满,那也不过是对寻常人而言。
只要银子给得够,那自然能去贵宾位。贵宾位又是香纱又是小点心,奢靡异常。坐在这儿,再吃吃酒,听听曲。
快活!
南坊的曲子闻名京城。
林闫还是第一次听到古曲,一时间有些如痴如醉。趴在栏杆边上,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
祁镇伸手将人捞回来,“我就不该带你来,魂都要被人勾走了。”
林闫还沉醉在乐曲里,压根没注意到他话里的酸味。
“要是能录下来就好了。”给他演的电视剧当ost。
“录下来?你若是想要曲谱,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你能看得懂?”
林闫梗了一下。
此录非彼录啊!
“我要谱子干什么,搁这儿听吧。”
祁镇看着他的模样,深邃的眼睛里染上点笑意,觉得心里平静异常。若他只是个普通世家子弟,又有这么一个满心满眼喜欢的人在身边,生活平静祥和,该多好。
只可惜,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