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51)
“小野,你不用给我倒水。”
“我自己也要喝。”林在野说,他还不至于跟个病人纠结什么,而且他只当杨景辉是个陌生人。
“我旁边这位,是我的律师周绍功,以后你跟周律师还需要打交道,今天带你们先认识一下。”
“有些事,还是想跟你当面沟通才好。”
杨景辉说话很慢,说一句得停顿半天,呼吸像是被人掐住了,一喘一喘的:“我们这次来,是想让律师当面跟你交代下遗嘱的事。”
“我的公司,基金,股票,房产,车,都会是你的。”
林在野没兴趣他的遗嘱,甚至都不想出声反驳,只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他不过是个听众而已。
杨景辉咳嗽几声继续说:“我们在一个城市,这么多年了,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林在野不想知道杨景辉是怎么查到他地址的,想必不光只有这些。
“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我就是想在临死前为你做点什么,弥补我这一生的错误。”
林在野还站在厨房,抱着胳膊倚着门框,听着水壶里的水逐渐被烧到沸腾的过程,一开始声音很小,后来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刺耳。
这很像他此刻的心情,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烤得在不停咕嘟咕嘟冒着泡。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林在野关了火,把水壶里的水装进水瓶里,“我对你的财产没兴趣。”
“小野,你也得想想你姐姐才行,”杨景辉说话快了,咳嗽了半天,“你不能……永远只靠你那个男朋友许如青吧。”
从杨景辉嘴里听到许如青的名字,林在野的呼吸像是被钝刀子斩断了一样,切成了一截一截的,呼吸都很困难。
杨景辉说了不少话,林在野都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有在提到许如青的时候,瞳孔倏地缩了下。
林在野快步走出去,站在沙发边,垂眼看着满脸皱纹里都埋着好似悔恨的人:“你调查我?我跟许如青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别激动,”杨景辉摆摆手,“我不是想管你,我只是想提醒你。”
林在野用脚尖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平视着杨景辉:“你跟我妈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我也不想去了解,她已经死了。”
因为激动,林在野下颌线鼓动着,顿了顿又说:“至于我们,没有关系,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行吗?你的公司,你的钱你的房你的车我通通都没兴趣,你捐了也好扔了也好,都跟我没有关系,听明白了吗?”
“你姐姐林漫还躺在病床上,她需要长期治疗,还需要更好的医疗技术,你需要钱,需要资源,许如青以前是帮了你很多,可以后呢?他都要结婚了,难不成,你想当他婚外的那位不成?”
杨景辉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话,说完又咳嗽不停。
狭小的客厅里,咳嗽声很明显,林在野胳膊还搭在椅背上,视线往下垂着,落在自己小腿上。
刚刚他下了出租车,一脚踩在雪地里,雪跟土混成的黑泥沾了一裤脚,他还没来得及换裤子,小腿上也蹭脏了一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在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动着。
“你刚刚说什么?”林在野问得很平静,想再确认一遍刚刚听到的到底是什么。
“我说,许如青都要结婚了,跟荣氏的大小姐荣悦,荣悦现在是一个制香师,门当户对,很妥帖的商业联姻。”
林在野愣愣地听着,什么反应都没有,他还游离在状况外。
“小野,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杨景辉示意了一下,周律师扶着他站起来,“不管你接不接受,遗嘱我都已经立好了,公司里我也安排了人会帮你,直到你能完全上手为止,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有联系,但你得考虑下你姐姐才对,她需要你,她很需要你。”
林在野依旧没有反应,还是刚刚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像被定住了一样。
律师一手扶着杨景辉,一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茶几桌上:“林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们等你的回复。”
杨景辉走后林在野才想起来忘了还钱,他打开空调,老旧的空调机嗡嗡响着,噪音填满了林在野的耳朵。
杯子碎了,他倒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虽然开水已经放凉了一点儿,但还是很烫。
林在野被烫伤的手背对着冷水冲了十几分钟,冷热交替出来的刺痛感很深,从手背往身体里面扎,一钻一钻的疼法,直到手背彻底没了感觉才拿出来。
林在野又把手伸到冷水里浸着,又冲了几分钟才拿出来。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林在野人也彻底麻了,好像那些雪没下在天地间,全下在他身体里了一样。
林在野烟瘾犯了,点了根站在窗台边抽,边抽边往外看,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花,明天去医院看他姐打车会不好走,林在野想着明天坐地铁应该会更快一点儿。
夜晚更深了,他这里的位置又低又偏,这个城市的华丽夜晚,他只能窥见一角,眼底大部分都是小区里零零星星的灯,给了林在野一股非常不真实的迷惑感。
他自始至终,都在这座城市之外。
林在野又在心里嘲了自己一句,这么多年了,他连这座城市都没好好看过呢。
他的出租屋位置不好,可是许如青公寓的位置在市中心的,高处的视野绝佳,能俯看半个城市。
林在野此刻很后悔昨晚光顾着跟许如青在床上鬼混了,都没好好看看这个城市的夜晚。
林在野开了窗户,上半身往外探出去,眼睛盯着那些零星的光点,那些灯都不亮,他还想多看看。多看看视野之外的夜景。
就在他踮着脚,想往更远的地方看的时候,双脚猛地离了地,身体失控的同时,两只手用力抓住了栏杆。
站稳之后,后怕是第二个才冒出来的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
他要结婚了。
许如青要结婚了。
第38章 你别逼我
许如青的结婚对象是个制香师吗?
怪不得。
怪不得上一次他在许如青车里闻到了那么浓的香水味,还沾了许如青一身,在床上一靠近他都能闻出来。
林在野不可能做许如青婚外的那个人,他不会做那么下三滥的事,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那简直太荒唐无耻了。
从上一次听到许如青相亲开始,林在野就想过这个问题,许如青总是要结婚的,只是他不知道会这么快。
许如青那张淡然的脸一闪而过,林在野冷笑一声,许如青演技是真他妈好,一边张罗着自己结婚的事,一边还能有心情跟他上床。
他怎么硬的起来?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林在野脑子里的画面又定格在了昨天夜里。
许如青家的浴室镜子很大,他从晃动的镜子里,看见许如青的两个手用力掐着他的腰冲撞,今天他出门的时候掀开衣服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两边腰侧已经多了两个发青的指印。
以前不知道许如青要结婚,他还能跟许如青保持床上关系。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这一夜林在野睡得不安稳,整晚都在做极其混乱的梦,像是钻进了慢放的电影里,他是观众也是参演者。
他梦到了许如青的盛大婚礼,婚礼全程一帧一帧放映得很慢。
许如青一身黑色西装,前襟上别着“新郎”胸花,手臂挽着头戴白纱的新娘,缓步往前走。
他就坐在宾客中间,看着新郎新娘一起走过满是鲜花的长廊,最后一起站上高台中央。在证婚人的见证下,他们彼此宣誓一生一世只爱对方,无论贫穷富有,无论疾病健康。
人群里都是祝福声,他跟着他们一起鼓掌,好像只能鼓掌,最后手心都拍麻了。
画面开始扭曲变形,变旧变白,好像电影突然褪了色,偶尔还能看出几道发灰的白光打在眼前。
新郎新娘穿梭在白光里一起敬酒,轮到他这里,许如青举杯跟他碰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