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19)
林在野叼着烟,风把他烟头上的烟雾吹得打了卷儿,往上打着旋儿飘着,迷眼睛,他也蹲下了,挨着张成江,没安慰他,只等着他慢慢哭完。
李平站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是好,来回看看路边往他们身上看的人,最后干脆也蹲下了。
张成江好不容易哭完了,用袖子蹭了把鼻子:“这个何承允,后面还指不定要开除多少个人呢,你们也小心点儿。”
林在野没接话,拍了拍张成江的肩膀:“我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钱没带手机,回头我转你点儿,你先用着,工作这两天我也帮你看看,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张成江又要哭:“你帮我的够多了,不用,我自己再去找亲戚借一借。”
“你还有亲戚呢?早都被你吓跑了,”林在野戳破他,“别犟了。”
张成江又哭了,胳膊往林在野肩膀上一搭,说了句“谢谢”。
“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大马路上哭,丢不丢人呢,”林在野嫌弃地掀开他的手,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晕了下,还是李平扶住他。
“起猛了……”林在野缓了一会儿,拇指在烟蒂上敲了敲,烟头上的烟灰被震落,“李平,你把买的药给老张。”
他又指指老张:“老张,赶紧回去陪嫂子跟孩子去吧,大周末的,谁家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林在野回家之后给张成江转了五千块钱,洗了个澡,从冰箱里找了一片干面包吃了,发现还有一罐冰啤酒,觉得口渴刚打开准备喝,想起来自己吃了头孢,又把啤酒放下了。
他也没有热炕头,刚刚穿睡衣出去折腾一通,被风一吹感冒又加重了。
林在野抱着一卷卫生纸,一边擤鼻涕一边往卧室走,鼻翼两侧被擦的火辣辣的疼,他最后就那么抱着卫生纸睡着了。
手机好像响了好几次,但林在野醒不过来,他实在太难受了。
迷迷糊糊间,门开了,有脚步声。
很快,林在野感觉额头上一凉,瞬间把他身体里的热气吸走不少,他张着嘴舒服地吐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好好再感受感受,那阵很舒服的凉意一下子又没了。
林在野舍不得,急匆匆伸手抓了一把,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又急匆匆直接摁在自己额头上,贪婪地想要多留一会儿,贪婪地汲取那点儿凉意。
但他没能一直摁住,很快额头上又是一空,他还想再抓回来,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林在野梦里喝了水,吃了药,身上的衣服被脱了也被换了,动了动嘴唇,嘟囔了一句什么。
许如青坐在床边,听着那声很小的“如青”,伸手在林在野额头上又摸了摸,还是很烫人,他皱着眉捻了捻手指,又翻箱倒柜找了张退烧贴给林在野贴在额头上。
林在野以前不愿意用这个东西退烧,他说只有小孩儿才用退烧贴,那东西贴在头顶,看起来很傻。
看吧,现在给他贴上,他也没反对,昏睡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任人摆弄。
许如青确定林在野烧退了才去洗了澡上了床,床垫往下一陷,林在野翻了个身,身体自动往凉快的地方拱,梦里他一把抱住冰块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但他搂着的冰块儿很快就不凉了,慢慢变得温热,后来比他还热,他从头到尾把冰块儿摸了一遍,最后又被冰块禁锢住双手。
动弹不了就不动了,林在野老老实实睡觉。
虽然很热,很烫,林在野还感觉到自己像是躺在开水锅里,整个人往外冒着热气儿,但他还是没松手。
在梦里是自由的,林在野又回到了那一年。
许如青就跟在他身上装了雷达一样,只要他不舒服了,发烧感冒了,或者打架了,受伤了,他总能第一时间出现。
最严重的一回,他跟人打架,昏迷了好几个小时,等他一醒,许如青气得咬了他半天,咬的舌头,所以当时他说不出话来,连疼都说不出来。
林在野感觉怀里的冰块儿越来越热,就快要化没了,小声嘟囔了一句:“如青,你回来了吗?”
等了半天,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林在野鼻根发酸,以前他喊如青总能得到回应,现在不好使了。
消失的技能又重现,林在野喊一遍不行,又试了一遍。
“如青,难受。”
“如青,很热。”
“如青,头疼。”
一声声梦语,一句接着一句。
“如青……”
都是如青。
第15章 相亲
林在野再醒是第二天中午,头疼的感觉好了不少。
他盯着床边用过的退烧贴,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找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给自己贴上的,伸手捏了一下,上面还凉凉的。
林在野没想别的,手在头发上抓了一把,摸了一头汗,他生病的时候就爱做梦,还做得那么真实。
以前是,现在也是。
手机里都是未接电话,有张成江的,李平的,孙军的,原因不用猜,肯定还是因为昨天他们打架的事儿。
除了他们的,后半夜还有十来个许如青的未接电话。
墨尔本的时间要快两个小时,也是半夜,半夜他不睡觉,给他打什么电话?
有事儿?什么事儿?要紧吗?
林在野还是给他回了一个,听出手机就在客厅响了,林在野直接从床上蹦下去了,脚指头磕在床头柜角,疼得他扔了手机。
因为疼,喊人的声音格外大。
“许如青……”
昨晚还如青如青如青的叫呢,过了一夜就变成了一声想把他直接撕了的“许如青”。
许如青黑着脸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上的水都没擦。
卧室门关着,许如青打开门进去,林在野蹲在床角的地上,龇牙咧嘴捏着自己脚趾,扭头看他一眼。
直到在疼痛里看清许如青的脸,他才确定昨晚不是梦,许如青真的回来了,水喝了,药吃了,退烧贴也是他给贴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在野疼得眼角都红了,眼神有些裂,像被敲碎的玻璃珠散成一大片,整个人又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刺儿头,很不惹人喜欢,还是昨晚比较可爱。
林在野很少生病,昨晚那个模样许如青也很少见,上一次还是七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的林在野在别人面前梗着脖子,但一回家,门一关,在他跟前就会卸下防备,也会露出疲惫,软弱,不需要伪装强硬的一面。
难过了会说,疼了也会说。
“你不是在墨尔本吗?”林在野鼻子还不太通气,声音堵着,只能张着嘴呼吸,看起来比额头上贴着退烧的模样还要傻。
“昨晚回来的,你脚怎么了?”许如青低头看看他的脚,“磕着了?睡懵了从床上掉下来了?”
林在野:“……”
不怪许如青会这么猜,因为这种事儿林在野没少干过,好几次快掉下去了,还是许如青反应快把他拉住了。
林在野脚指头还麻的,但已经没开始那么钻心地疼了,林在野单腿站起来,坐回床上。
许如青伸手在林在野额头上摸了摸,烧退了,已经不烫了。
“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一趟。”
林在野这才注意到,许如青衣服都换好了,估计是重要场合,一身板板正正的西装,衬衫上一个褶都没有,脸上的水珠还顺着锋利的线条往下淌,滴在衬衫领口上,湿了一小片,但就那一小片,给他的隆重跟体面打了不少折扣。
“什么事儿啊?”林在野吸了吸鼻子问。
许如青转身,背对着林在野,提醒他别忘了吃药,才说:“约了一个客户。”
许如青走的时候是陈明来接的,看见林在野,还是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林先生”,林在野应了一声,看着他。
陈明长得是看起来很干净的白,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透在想什么,不是陈明没存在感,只是林在野之前没注意过陈明而已。
想起他发错的短信,林在野眉头锁着,“心疼”那两个字还是有点儿膈应,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