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84)
杨复说这孩子的普通话比我小时候标准多了。
我:“……”
行云被我们接来后,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大学,一直都是住宿在学校里。他没为此闹过,很平静地接受着,很认真地学习着。节假日接他到家里来,他都很规矩,勤快地做家务,会主动向我们汇报他的近况,大多数时间待在他的卧室里学习,杨复很快就完全接受了他。
唯一他让杨复不爽的地方在于他总是脱口而出叫杨复叔而叫我哥。
杨复倒不是有年龄或外貌焦虑,他就是觉得要么都叫叔,要么都叫哥,叫差辈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忍着笑说他跟小孩计较这个干什么,小孩子可能就是觉得工作了的人就算大人,就算叔,我还在读大学,就是哥。
杨复撇着嘴挺不乐意的,真去跟行云强调了这个细节,行云沉稳地向他致歉并保证统一辈分都叫叔(我当时觉得杨复好幼稚,还没人家一个孩子成熟,不过,杨总偶尔幼稚一下挺可爱的)。
——不过,后来我发现,行云很少叫我。他和我说话常常直接说,和杨复说话则几乎都会加上称谓“叔”。
我当时没多想,只当孩子跟我更亲近,就没那么客气。这没什么。
……
行云今年就要高考了,他自从去年进入高三以来,学习任务一直很繁重,周末很少回家。他主动跟我说的,让我不用每周去接他。
他虽然在燕城读书,但户口还在老家,高考录取按他老家的分数线算,非常高,他的学习压力比我当年大。
我向杨复提过给行云迁户口的事,杨复拒绝,说现在越来越严了,不好迁,而且他看行云成绩挺好的,不迁也能考上好大学。
我看他就是对行云不足够上心,毕竟不是他亲生的。
但这毕竟是要他做的事,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我也不可能跟他为这个闹。
自我之前被杨复哄去国外,到现在,大半年没见过行云了。
我是在国外过的年,杨复非要在国外过。当时我想把行云接过去一起过,他拒绝了,说想争分夺秒学习。
看到他这么勤奋刻苦,我很欣慰,感觉就是没白疼他。
一般人应该都会偏爱认真学习的孩子吧。至少我是这样的心态。
我挺想行云的,而且最近我和杨复闹得很不愉快,就更想和孩子待待。
反正……我是越来越暗戳戳地把他当我和杨复的亲生孩子。虽然他越长越不像杨复,但是这么些年,感情已经打牢了。
所以我在周六下午发消息问行云星期天要不要休息下,总要给大脑一点喘息的空间吧。实在不行的话,只是周六在学校附近吃个晚饭都好。
他很快回了我消息,说好,周六在学校附近吃饭,吃完他回学校。
我有点黯然。
他小时候虽然话少沉稳,但是黏我的,虽然他会乖乖地去学校住宿,但只要能摸到手机,他就会给我发一些消息向我问好,周五如果我晚了点给他发消息说接他,他就会主动地问我,好像生怕我不去接他。
我每次去接他,他都明显很高兴。
可进了高中后,他就渐渐地跟我生疏了起来。
倒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毕竟孩子长大了。不过我起初还是有点担心,怕他跟我高中一样被孤立导致这种情况,向他旁敲侧击过好几次,还假装怀念母校,以校友的身份去高中突击观察,然后发现我应该是想多了。
我去的时候正好是校运会,因为事先他跟我说过他会参加篮球赛,我直接去了比赛场地体育馆,看到他正在比赛,打得挺好,观众席坐了很多人。
我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听到旁边女生热情兴奋讨论的都是他。他好像被女生选为了校草。
要是我高中的时候听同学说校草不校草的,估计得觉得无聊,但现在听着,觉得挺有趣的。
她们说着说着,忽然有个女生一扭头,看到了我,不大不小地“啊”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扭回头去,可能对朋友们使了眼色吧,她朋友都看向了我,然后她们就安静了下来,过了十来秒,一人说:“哎,来自拍吧!”
然后她们很有默契地摆出自拍的样子,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我。
我:“……”
可能是我确实到了父爱泛滥的年纪,看到她们这样子,觉得很可爱。我看她们就是家长看小孩子。
虽然我才二十五,但看高中的未成年孩子真会觉得他们很稚嫩。
好笑的是,我这么大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和成年社会人差别不大。可能人类就是容易自以为是吧。
行云和队友配合得很好,看得出很有默契,裁判吹哨子中场休息时,旁边的队友亲热地跑过去跟他勾肩搭背,笑着指观众席,说什么我肯定听不清,但根据他队友的表情大概可以猜测是在调侃他。那估计是调侃他的女生缘吧。
行云神色平静地听队友说,一路走到场边,拿起毛巾,他那队友还在说,他边听边擦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观众席,忽然和我对上了。就是这么巧。
我确定了下他应该是看到了我,就朝他笑了笑。
他愣了下,急忙扭头对队友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朝观众席跑过来,踩上台阶,到我面前,说:“我没看手机……”
“没给你发消息,突然来的。”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路过母校,进来看看。”
他回头看了看篮球场地,转过来对我说:“我还有下半场要打,你什么时候走?”
“我今天没别的事。”我说。
我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他就回场上去了。旁边的女孩子可能是见我认识他,大着胆子过来搭话:“你好……”
我看着她,回了句你好。
她问:“你是岳行云的……”
因为杨复没在这里,我就说是哥哥。
如果杨复在这里,为了照顾杨复的心情和辈分,我会说我是叔叔。
女孩:“哥哥。wow。”
意义不明的wow。她甚至wow得很平静,并不惊讶。
我反过来向她搭话:“行云在学校里怎么样?”
我俩说话间,她身后的几个女孩子都朝这边倾着身子,光明正大地看我。听我这么问,她们几乎同时回答起来。
“挺好的。”
“他好帅的。”
“成绩也很好啊。”
“你们家基因真好。”
“班长人很好。”
“对,他跟辣条一个班的,你问辣条。”
“别当着帅哥的面叫我辣条我谢谢你。”
“好多女生喜欢他。”
“他好酷的。”
“但是不是那种装逼的酷,他人很好的,有的男的觉得自己长得有点帅就不得了了,飞天了。”
“你是不是在说&%¥?”(我没听清楚这个名字,不认识,估计是她们同届甚至和行云同班的另一个长得不错的男同学吧。)
“别说&%¥,等下别人听到了懒得扯皮。”
“但他就是装逼啊。谁不知道他装逼。”
“让他去装吧,当他不存在,提都不要提。”
“笑死,无视对他就是最大的折磨。”
“他还要出道呢。”
“表演型人格他就是。”
“哎呀别说他了。”
“哥哥你是大学生吗?大几啊?哪个学校?”
然后她们都推搡着说最后那句话的女生、笑她,朋友之间调侃的笑法儿。
我瞎说:“我三十了。”
她们哈哈哈地笑,说我瞎说。
我继续瞎说:“行云是我太太的表弟。”
她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很快又热络起来,跟我说行云的事情。
听着她们说,我放心了。行云和我当年不一样,他在学校里如鱼得水,一定要类比的话,像那个时候的池郑云,女生喜欢他,男生推崇他。
比赛结束后,行云陪着号称回母校怀念青春的我在校园里到处逛,路上遇到他同学,都会自然地跟他打招呼。我看到这些,就更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