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80)
池郑云笑了半天。
我后悔了。
我是怎么说出那么可笑的话的?我在他的笑声中如此诘问自我。
他笑完,没说什么,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
因为太尴尬了,我没送他。可以的话,希望以后都不要见面了,同时希望他和我之间至少失忆一个。
过了会儿,我才稍微地缓过来,收拾茶杯的时候,发现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在杯垫下压了一张他的名片。我拿起来看,翻过去,背面用钢笔写着一句话:Loving and waiting。
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我还是把那张名片放进了碎纸机里。
但凡我不是我,我就要怀疑我给他下蛊了。
希望他早日清醒。
*
作者有话要说:
边某:所以你现在是想否认你会下蛊了吗?
蛊不自知.圈儿:你有病吧。
第59章 “川儿,川儿,你听我解释——”
月末的时候, 我回了国,携一对花篮参加了学弟的精算师事务所开业剪彩。
办公室不大,租在就快出五环了的一栋中档写字楼里。但万事开头难, 杨复和常哥刚来燕城打拼那会儿比这条件还差些呢。事务所上下的精神面貌都挺好, 谈吐举止得体,浅聊几句就能判断是有真才干在身上的。大家其乐融融,力往一处使,相信很快就会发展起来。
晚上学弟请大家吃了一顿饭,宾客尽欢,看时候不早, 各自散了。
我正要走, 学弟叫住我,说送我, 路上有些话对我说。
我猜他还没死心,又要劝我做他合伙人。想了想, 答应了。反正我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没开车,他住在离我和杨复那房子不远, 顺路。路上他劝他的, 我拒绝我的, 都有事做。
果然,他把车开到路上, 重提合伙人的事。
我按照流程, 等他说完,婉拒:“别说了。”
他沉默了十来秒, 把车拐过一个路口, 忽然缓缓地靠边停下。
我看向他。
他停好车, 转头与我对视,神情有点微妙。可能是夜里没开车内灯、外面的路灯又不够亮的缘故,看起来有点疑似的阴郁。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正常,他在别人眼里确实是很阴郁,在学校的时候我听过人背后这么议论他。
但同为长得不喜庆还不爱笑的社恐,我理解他。我们的嘴角在自然放松状态下是下垂的。
半晌,他低声说:“如果你告诉我,你知道并且接受杨复的背叛,我不会再和你提起这件事。”
我愣了下。
他马上说:“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知道。”
“也许我只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
他说:“杨复经常出入夜总会这种地方。”
这不是光彩的事,我与有耻焉地移开了目光,看着车前窗,说:“我知道。他和我解释过,有时候谈生意比较难免。就是应酬,逢场作戏。”
学弟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说:“唐昌也这么说。”
我:“……”
唐昌是他爸。他叫唐俊铭。
所以我能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说这些。就像我有边西川PTSD,他有出轨男PTSD。
但是,杨复和唐昌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绝对不是一样的。
车里安静了几分钟,他再度开口:“我小时候,唐昌把我和一句英语都不会说的我妈送到国外,美其名曰为了我读书,让我妈陪读,其实是为了和他的情人们厮混。”
我和他妈妈不一样,我的英语很好。
“你清醒一点吧。”他说,“我妈痛苦了很多年,上个月走了,我不希望你重蹈她的覆辙。”
我一怔,转头看他。
他没和我说他妈妈过世的事情,我一直以来只知道他妈妈得了癌在治疗。
“抱歉。节哀。”我只能这么说。
这次是他移开了目光,看着左边的后视镜,说:“没什么。对她而言,活着是折磨,死亡算是解脱。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她只是为了我才撑到现在。”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明显地有些哽咽。
他侧着脸,我看不到他眼中是否有泪水,但我想应该是有的。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继续谈论杨复的场合,而杨复没教过我怎么应对这种场合,我也没有面对过这种场合。
我想了又想,试探地说:“我明天去拜祭一下伯母。”
他深呼吸,努力让声线不颤抖:“不用。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清醒过来。”
他现在这状态,我不好跟他争辩杨复的事情,只能绕开话题:“我开车吧,先把你送回去。”
他猛地回头看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想眼下的情景有点尴尬,希望能尽绵薄之力让你不因想起了亡母之痛而难过吧。
“我来开车吧,你现在状态不好。”我说。
他瞪了我十来秒,然后冷冷地说:“随便你。”
然后他把车开回了路上,再没说话,直到把我送回去,我下了车和他告别,他都没理我,面无表情地把车开走了。
我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转身上楼。
打开家门的那一瞬间,屋里的音乐声、欢笑声立刻朝着我的脸扑来,我听到了好几道不同的声音,不由得愣住了。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低头看着玄关处的十来双陌生的男男女女的鞋,打开鞋柜,我的拖鞋倒是没人穿,还在那里。我换上拖鞋,循着声音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就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回着头说:“复哥,我去车里拿个东西,等下给我开门啊!”
我认识这个人,叫杨细嵩,很瘦,因此得了外号细狗,正是当年帮杨复在镇上找租房、把杨复推荐给了常哥的那个亲戚的儿子。
这些年,杨复在燕城混得好,杨细嵩听到了风声,自己找了过来。
杨复重旧情,就当是报答杨细嵩父母当年的照拂,起初是把杨细嵩弄进了一所职专念书,可这人要么聚众斗殴要么地下赌钱,有次□□被抓,警察打电话让杨复去领人,这回学校实在是扛不住了,不管杨复好说歹说,塞红包不顶用,把杨细嵩开除了。
没书读,只能做事了。
杨复把杨细嵩狠狠骂了一顿,骂完还得帮他安排事。但安排来安排去,实在是不知道这个二流子能干什么正经事。
用杨复的原话就是:安排他去扫厕所都怕他把坑炸了。
当然了,我估计如果杨复真安排杨细嵩去扫厕所,这人是绝不肯干的。他是典型的眼高手低。
最后,杨复安排他做了自己的司机,日常给自己打杂跑腿。杨复觉得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便日常随时看着,多骂骂,没那么容易惹祸。
我说我怕他把车开沟里去,杨复说那不至于。
杨复没应杨细嵩,一道女人的声音应了下。不是燕姐的声音。
杨细嵩得到回应,回了头,猛地看到我,很受惊吓地往后弹了下,大声叫道:“卧槽!卧……我……”他瞪大眼睛,眼珠子上下左右乱转了一通,心虚而刻意地提高音量,“川、川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在国外吗?!”
我盯着他看了两秒,伸手推开他,朝客厅走去。
“川哥!川哥!”杨细嵩慌张地追着我,还伸手来拉我,“川——”
这套房子并不大,从玄关到客厅的距离很近,他的试图拦阻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我看到了客厅里的现状。第一眼的感觉就是乱。到处是酒水零食,垃圾随手乱扔,地上、沙发上、电视柜上……到处是。
人也很乱。
杨复瘫坐在沙发上,脚穿着拖鞋搭在茶几上,拿着麦克风对着电视机在唱歌(当然,在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卧槽”了一声后,没唱了,但一下子没完全反应过来,还是那么坐着,只是满脸震惊);
一个穿着粉色卫衣和紧身牛仔裤的长得挺白嫩清秀的男孩跪坐在杨复身边,也拿着麦克风,但身体很明显地倾向杨复,就快靠上去了(不排除已经靠过了),突然见到杨复异样,不解地回过头来看到了我,愣了下,随即挑起了眉头,用很不客气的、甚至是挑衅的眼神上下打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