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7)
他顿时叹了声气,略带几分惆怅,说:“咱家马桶不就一直是我在刷吗。”
复哥经常一边刷马桶一边嚷嚷着以后出版他的名人传记时一定要把这事儿写上去,写满一页,激励后人。
我赶紧声明:“我说了要刷,是你不让我刷。”
他马上说:“那肯定的啊,我能舍得让你刷马桶?为了你,我美国总统都不当了。”
我再次给他一个白眼,想了想,跟他说:“那我投桃报李,等下给你刷刷背,好久没刷了。”
他马上松开我的肩膀,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三贞九烈地拒绝道:“心领,不用。”
这样子,好像我刷得多痛似的。
“我刷得挺好啊。”我说。
好几年练出来的手艺。
北方的冬天太冷了,之前住村里,杨复家没暖气,冬天就是烧煤炉子取暖,洗澡的时候,先把炉子在澡房里放会儿,洗之前提出去。
我搬去和杨复一起住之后,为了暖和,也为了省事儿,俩男孩儿冬天一起洗,互相刷背。
不过,自打杨复初一开始梦遗,他就不肯跟我一起洗澡了。
别说洗澡,炕都不肯跟我睡一张了,宁愿打地铺。冷天里,地铺实在没法儿打,不得不睡炕,他就每天晚上都拿被子把我裹成个蛹,再把他自个儿裹成个蛹。
我说就两床被子,我俩依旧睡一块儿,叠两床盖,这不更暖和吗?
他说暖和个屁,他长大了,得跟我保持点儿安全距离,这还得怪我长得太好,容易让他不好交代。
我反正是不知道他要跟谁交代,神神叨叨的。
他还很抗拒跟我分享梦遗经验。
我一提这事儿相关,他就把脸板得跟别人家的老爹一样,特老古板地、郑重其事地教育我:“川儿,这事儿真不能说,是好羞的事儿,跟我你都不能说,更是千万千万别去跟别人讨论这个,那真是不害臊了。”
我得是有什么毛病,才去找别人讨论这个事。我平时其他事都极少跟人说。
还不是因为这是杨复?我跟杨复有什么羞不羞的?
而且,我早晚也会梦遗啊,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要是我一直不遗,反而要怀疑身体有问题。
但杨复就是不准我提,我一提他就跟我急。
这会儿,杨复坚决地拒绝我给他刷背,还说:“我找个澡堂大爷给我刷,那不比你刷得好?”
不刷就不刷呗,我还省了力气!
我准备复习,杨复又凑过来,问:“有人追你吗?”
这个,倒真有过。
“情书算吗?”我问他。
“算。”他再度严肃起来,遇上了洪水猛兽似的,盯着我问,“谁给你情书了?”
“同学。”我说。
我话音还没落,他就急切地问:“女同学男同学?”
“女同学。”我说。
“女同学也不行啊!”他嚷嚷着,很用力地撇了下嘴,想了想,带着几分不情愿说,“女同学……就算了!我就不跟你们老师说了。要是男的,老子neng死他!”
我说:“我还以为,要是男同学,你就去告诉老师呢。”
他冷笑道:“他要是今天就敢给你递情书,那明天能干出什么事儿,我都不敢想!告老师有屁用,我直接堵你们学校门口,等他出来,揪住就往死里打,他才能记事儿!我跟你说,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真有男同学给我递情书似的。或者该说,好像人家男同学不是给我递情书,是给我递炸弹。
我说:“没有,就只有女同学。”
他狐疑地瞅我:“我怎么听你这语气,怪遗憾的?”
“……”
我好无语,直接打他一下。
他顿时破功,哈哈地笑了起来:“逗你的!怎么还这么不禁逗啊?一逗你就急眼。不过,比起小时候还是有长进了啊,那会儿只会绷着个小脸儿瞪人,现在会打人了,挺好。”话锋一转,正色道,“跟你说真的,要有人欺负你、调戏你,你就打!往死里打,打死没打死都我给你兜着。”
我不想理他了,扭回头去,摊开书复习。
杨复在旁边犹豫了一小会儿。
一般他看我搞学习就不说话了,但我早恋这问题他觉得特重要,实在是憋不住,出声道:“那情书怎么回事儿啊?多吗?你怎么处理的?哪些妹子啊?你班上跳舞那个?还是那个学习委员、戴眼镜扎个马尾那个?不像……啧,她看着挺文静的,应该没这胆子吧……还是那个成绩好差,天天跟着群痞子混的那个?”
我没说是谁,只看着书说:“还‘哪些’……就俩。”
他的声音拔高:“俩????还真不止一个啊?你们班没事吧?不搞学习,一天到晚想着搞男同学?谁啊?哪俩啊?我跟你班主任聊下!”
他这反应太过度了,我怕他真跑去找我班主任,那我真是不要在班上——不,我是不要在这个镇的学生圈里混了。
于是我赶紧转头看着他,说:“我都拒绝了,就没事了啊,你不要去搞事,她们又没干别的,就是给我个情书,我没要,就没事了。”
他马上说:“对,别要,要什么要,读个初中,几岁啊,就送情书,毛病!电视看多了!”停了下,不甘心地再次打探,“谁啊?哪俩啊?”
好怕他去堵别人,我怎么都不会说的:“反正没事了,别问了。再说了,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他很不服气:“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你们班上我谁都知道,你说,你看我知不知道。”
“我又没说是我班上的,年级都不是一个,你把我全校都认识了啊?”
他的表情顿时更不对劲了,龇牙咧嘴,摩拳擦掌,跟要去跟人打架似的:“这什么学校啊!情书都递到别的年级去了?你跟我说是谁,我跟你们校长说去!她不读书,你还要读书的!”
“不要再说这个事情了!”我都烦了,“这个事已经结束了,你要是去找老师找校长说,我就不去学校了。”
他一下子不捏拳头也不磨牙了,沉默一阵,悻悻然地嘀咕:“这什么学校,教了些什么啊,早恋的早恋,叛逆的叛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得出结论,“这学校不行,不怪你。”
“……”
像极了那种小孩摔一跤就打坏地地的家长。
杨复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川儿,你可别早恋,你得学习,不能分心。等你学习好了,以后进好单位,有好工作,赚好多钱了,能搞八个对象。”
我问:“为什么要搞八个对象?”
他说:“我就随便一说,你要不想搞八个你就不搞八个,随便你。”
我见微知著地问他:“你想搞八个对象?”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阵,说:“搞屁,先搞钱吧,没钱一个都搞不上。”
“所以你想有钱了搞八个对象吗?”我问。
他看着我:“你干嘛?”
“没什么,问一下。”我说。
他伸手揉我头发,故意揉得一团乱,说:“你这什么眼神啊?”
我说:“鄙视你的眼神。”
“哎呀,放心吧,到时候我肯定先让你跟我妈看看,你俩不同意,我就不搞,行吧?”他问。
那你别白费功夫了,我一个都不会同意。
但我没把这话说出来,就只是不理他了,拿起笔开始写卷子。
他坐旁边没再说话,安静地看我写卷子,很少看我,主要是看我的卷子,认真到好像他看得懂一样。
他看不懂,但他只要有空就会这么陪着我搞学习。
第6章 我在分班名单上看到了边西川三个字。
我初三的时候,建材小老板有了足够的底气和胆气去燕市开公司。
我觉得主要是杨复唆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