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79)
这会儿,学弟发消息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介绍给他的事务所,他事务所正在招兵买马。
我说我会帮他留意,有合适的就帮他们牵线。
他说好的谢谢。
我以为就到这里了,过了几分钟,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国,办公室装修好了,想请我和导师一起去参加开业剪彩。他开事务所的过程中,导师帮了他很多。
我问他定了哪天,到时候飞回去一天参加。
虽然我是一个比较冷血的人,但没有完全冷血,心还是肉做的。读书的时候,我学姐学长们对我挺照顾的,那我就应该多照顾我的学弟学妹,薪火相传嘛。
而且这学弟那么崇拜我,有眼光。不得不说,我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被人崇拜还是会很开心的。
有件事,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其实,进杨复的公司后,我有过不短的迷茫期,甚至至今还会。
虽然杨复帮我把路铺得很平,而且我工作能力是够的,公司里没人议论我走后门,但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杨复帮我铺路,我能不能有现在的成就?
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也许没这么快,需要多几年时间。但是,总归是可以的。我对自己在专业方面的能力很有信心。
可是,现在就好像我的一切不是靠我自己的能力赢来的,是杨复给我的。
我不应该和杨复计较这个,这就像当年我脑子发抽记账一样,无疑会很伤杨复的心。
但是,我有时候就是会暗暗地计较起来。
事务所下个月底才开张,我到时候回去。这件事我没跟杨复说,反正不是什么大事,我参加完剪彩,最多和学弟、导师吃顿饭,就走了。
唔……或许我可以回一趟家。
都回国了,不回趟家,好像说不过去。
或许,我还可以给杨复一个惊喜。或许,我真实的想法其实是别的。
……或许,我不太确定,可能,也许……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杨复是怎么样的。
杨复确实有意将公司拓展到这里,在我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来过这边考察,并且在靠近市中心的写字楼里租下了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发展了一个小小的团队作为起点。这边的团队成员是他在本地招纳的,有国人,有外国人。
我每天都会过来上班。
这天,我下班回去,途中去了趟超市,买了些食物。到家后,停好车,我抱着装着食物的纸袋朝门口走,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叫我:“黎川。”
我愣了下,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果然是池郑云。
我和他已经数年没见了,他依旧坚持给我发电子邮件,我不敢回他,但会暗戳戳地看。他没再给我发过他自己的照片,不过我有看过他的近照。不是我特意去找的,是巧合,我上网浏览财经新闻的时候看到了他的专访视频。
他的创业很成功,经过几轮融资,已经上市了。
他接受专访的时候,穿着剪裁得体的昂贵正装,气质上比起大学时候已经是完全成熟了,但手上那块四十八块钱的表实在是很辣眼睛。
虽然他把它维护得很好,但它实在是肉眼可见的廉价,主持人肯定问他这块突兀的表的来历,他说是他初恋送给他的。
我当时就把页面叉掉了。
冷静了半个小时后,我重新打开了那个页面,把进度条拖到刚才中止的地方。
我得看看他有没有说出更离谱的东西。
他说了,说得非常离谱。
他说他和他的初恋有过一段很美好的青涩的甜蜜的暧昧时光,但出于初恋家庭的反对和压力,他被迫远走他乡。
我:“……”
真是令人冒火。甚至怀疑他是想激我打电话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胡说八道或者直接骂他。
但我想了想,没那么做,那也太尴尬了。而且他又没有说到我的面前来。
但是,话说回来了,那块手表我戴了高中三年,只要班上那几十只舔狗里有一只记性好点就认出来了,这不就知道了他说的初恋是我吗?
还好我没加任何高中群,和那些人再没有联系了,在他们面前社死的只有池郑云。
……
池郑云朝我走过来,微微笑着,说:“我刚在超市停车场看到你上车,还以为是认错了人,但……忍不住跟了过来。抱歉。”
我问:“你不是在英国吗?”
他说:“出差。”
出差去什么超市,有在认真出差吗?
他看了眼我身后的房子:“你住这里?”
时隔多年,他说话还是这么的不直接。我点了点头,转身开了门,对他说:“进来吧。”
我让池郑云随便坐,我先把怀里刚买的食物放去厨房,顺路泡茶,也留出一点时间给自己冷静一下。
其实有点尴尬。他以前总叫我出国,我跟他说我不喜欢国外,但其实我只是不想离开杨复罢了。这一点他肯定知道,但知道不代表戳穿事实。
我端茶出去的时候,池郑云正偏头看着沙发旁小桌子上的相框,里面是我和杨复在时代广场跨年时的合照,杨复揽着我的肩膀,我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池郑云听到声响,回过头,伸手来接茶杯,手指碰到了我的手。
我不想自作多情,但他前科累累,我很难不怀疑。于是,我条件反射性地收回了手,导致杯子差点掉下去,好在他及时端住了,但还是泼了一点出来到他的衬衫上。
我把抽纸盒放到他面前,他把茶杯放到杯垫上,抽了一张纸巾按住被泼到的地方吸水,眼睛看着我,笑道:“没事。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
我垂眸看着他手腕上露出的那块表,相信了这是巧合,毕竟他怕我把表抢回来,以前见我的时候是不戴的。这会儿他估计是内心比表面上激动很多,忘了把它摘下来藏住。
他疑惑地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到,做了一个不符合他现在成熟形象的、有一点莫名可爱的举动:迅速地用右手捂住了左手手腕上的表。
然后他抬眼和我对视,两三秒后,我俩都笑场了,气氛轻松了下来。
笑归笑,我说:“还给我。”
他很故意地说:“你能提供任何证据证明这块表是你的吗?”
我哭笑不得:“池郑云,你不要这样。”
他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它对你而言没有用处,但对我很重要,所以……”
“所以你就在采访中乱说吗。”我打断了他的话,决定开门见山,不跟他绕弯子。
他沉默了一阵,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没有乱说。”
我说:“我从始至终都和你只是朋友。”
他说:“我不这么认为。”
“那是你误会了。”我说。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但表情显然不服气我的说法。
我只能下狠药。其实可能不算狠药,只是事实。我告诉他:“我和杨复已经结婚了。”
他很平静,说:“我知道。”
我怔了怔,正要问他怎么知道,他自己说了:“杨复特意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我更愣了。
他语气很友好地说:“也许他是想让我放弃执念,开始新生活;也许他只是作为胜者向我炫耀。我希望是前者。”
但以我对杨复的了解,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原因大概率是后者。
不过我并不会因此对杨复有意见,因为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就是杨复也看到了池郑云的那个专访,心里不爽,所以才这么做。那这件事的源头在于池郑云。
想到这里,我也不爽了起来,语气硬了起来:“请你把手表还给我。”
他依旧看着我,依旧微笑着,温柔地拒绝:“不。”
“……”
我正想着怎么说他,他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回茶几上,起身说:“不打扰你了。”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走最后一步:“那表是我的,你非要的话,卖给你也行,你给我二……十八块钱吧,就当是我卖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