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110)
村长和那俩村警的脸色不太好看,问:“你这意思是要把事儿闹大?”
他们肯定不希望事情闹到镇上去。
杨复平静地说:“我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看你们。”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劝杨复道:“都是一个村儿的,癞头打小就不成器,你都知道,没必要把事儿做绝了。”
村长说:“复子,你看这样行吧,这事儿就当没发生。你看你和黎川都没事儿,倒是癞头受了伤……”
“我就怕他拿这受伤说事儿,万一以后有个头疼脑热就往我身上赖呢?我又不姓赖。”杨复冷冷地说,“都别走,就在这儿等镇上人来,来了把他带镇上医院去做检查出证明。要有事儿,我现在就认,别事后来说。”
可这么一来,杨桂强入室抢劫这种大罪就肯定跑不掉了。
他是村长的侄子,虽然不成器,看村长的样子也嫌弃,但短还是要护的。所以村长刚一直在劝杨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村里肯定不希望往外爆丑闻,比如这儿有个入室大盗、发生了恶性伤人之类。
他们对着杨复说了一通好话,杨复的态度渐渐软化,最后说:“在场都是我叔伯长辈,我给你们面子。这事儿这样,还是等镇上人来,笔录都做一份——至于怎么做,大家心里有数。癞头呢,还是拉医院去检查,检查出来有事儿,医药费我不会赔,不服气我们就走正规流程,各告各的,他告我防卫过当,我告他入室抢劫,法院怎么判我们听法院的,谁都没话说;检查出来他没事儿,我就放心了,他以后有什么都碰不到我和黎川的身上——你们先别急,听我说完。然后,这事儿你们能说成是他喝醉了走错门了,是一场误会,我和黎川签谅解书,从此之后,谁都别提这事儿,行吧?”
村长他们互相使了阵眼神,拍板定了。
杨桂强有点迟疑,被村长骂了一顿,那俩村警在旁帮腔,说他这罪被抓了要坐十年牢,医生则说其实用不着去医院检查,压根没事儿,完全属于自卫范畴内。
杨桂强本来就理亏心虚,见没人站他那边,就一闷头认了。
这事儿折腾了个通宵,从村里到镇上,从医院到派出所。村长他们都要撑不住了,杨复还不肯罢休,尤其是他看到医院出结果说杨桂强没脑震荡,就是点儿皮肉伤,他彻底有了底气,大马金刀地坐着,非要等他律师来看过、确定没后患了才行。
大家拿他没辙,只好陪着等。
等到快中午,律师来了,杨复交代他几句,接下来的事儿就都交给他去处理了。杨复带着我去我先前住的那家酒店开房,说困了,一起睡会儿。
我这会儿还惊魂甫定,他说什么是什么,他说睡会儿我就睡吧,反正我也困。
可是躺下去很久我都醒着,虽然身体很累,可就是睡不着。
我半趴在杨复的胸前,正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他忽然出声:“川儿,是不是还没睡呢?”
过了几秒,我小声应了一下。
他搂着我的手用了用力,哄我道:“还怕呢?别怕,没事儿了,我在呢,不会让你出事儿。”
“……如果,今天杨桂强真被我打死了呢?”我轻声问他。
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没死么。死了倒好,社会少个祸害,可惜没死。别想了。”
我是想问杨复,如果他发现杨桂强死了,是不是会为我去挖坑把杨桂强的尸体埋了,以隐藏这件事。
我直觉他是这么打算的。
他去的时候没通知村长,没报警,也没叫医生,没叫他的律师。直到他检查之后确定杨桂强没大碍才打那几个电话。
如果检查的结果是最差的,他还会打那几个电话吗?
我不敢问他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他一直把事往他自己身上拉。
如果杨桂强受伤严重要告防卫过当,我想杨复是会替我认罪的。他踹杨桂强那几下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牵连上他自己、嫁祸给他自己。
杨复揉揉我的肩头,亲亲我的额角,说:“好了,不想了,真别想了,到这儿就算完了,啊。等歇好了,咱就回燕城去,以后不带你回这儿了。”
“……杨复。”
“嗯?”他很温柔地问我,“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哪里都不舒服。
我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不舒服。
我以为,时至今日,我足够成熟稳重地处理所有事情。处理姨婆的事时,我有种独当一面的感觉。那时,我觉得我完全可以离开杨复去独立生活,以后的人生我都可以只靠自己。
杨桂强的出现令我发现那是错觉,只因为我没遇到真正的事。
当我遇到时,我的第一反应还是找杨复。
这样的我是可耻的。
我快三十岁了,我不能是现在这样的。杨复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不,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都比现在的我勇敢、独立。
当然,他那属于早熟,一般人不会和他一样。可是,一般人至少会在后来成长。
我却因为一直被杨复保护得滴水不漏而错失了成长的机会。
这是很无理取闹的想法。可事实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
我现在的脑子里是一团乱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牢牢地贴着杨复,像一直以来那样,将我的吸血爪盘刺进他的皮肉里,死死地吸附着。我真可怕。
但是,他是自愿的。他爱我。
他对我说过的其它话都可能是谎言,唯独他说他爱我,这一定是真的。
过了会儿,杨复试探着吻在了我的脸颊上,我没躲开,他便进一步地吻到了我的嘴唇。
我抬眼与他对视。半晌,我闭上了眼睛。
他又来吻我的唇,这次不再是试探,而是笃定,是攻占,是宣告我的失败和他的胜利。
他翻了个身,双手紧紧地握着我的肩头,在我的灵魂上再一次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我决定放弃挣扎。我根本就离不开他。
我和杨复回到燕城后,生活恢复了平静。
过了一阵子,我忽的想起一件事:杨复曾说过要把他的财产都转到我名下,可现在他一直没再提了,不知道是不是反悔了,还是忘了。
我犹豫了三天,忍不住,主动问他。
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令我怀疑他之前是在随口开空头支票哄我。
就在我要那么质问他的时候,他解释说最近事儿多忘了,那就现在跟律师说一下吧,提上行程。
他跟律师打完电话,问我在旁边嘀咕什么。我说没什么。他说他听到了,他听到我一直在骂他是骗子。
既然他都听到了,我只能承认。
“你就是骗子,你自己说都给我,可现在我提醒你才让人提上行程,你那时候就是说了好听,反正你喜欢吹牛。”我说。
他一副很无语的样子:“你那会儿人都跑了,我还顾得上财产不财产?你要跑远点儿我找不到你,我就直接气死了,你直接继承我遗产了,还转个毛!”
我不管,反正他就是骗子。
他只好承认:“好好好!我是骗子我是骗子。”
他都承认了,我十分伤心,问他那他说喜欢我也都是骗子说的假话吧。
“你搁这儿套娃呢?”他往沙发上一摊,两眼翻白地说,“川儿,别玩儿了,我要被你玩儿死了,真的。”
我看着他,心想,如果哪天他再出轨,我就把他从他一手建起来的公司踢出去,连他的车都收走,让他一无所有。
虽然这并不能挽回什么,但要死一起死。当我失去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的那天,他也要失去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我黑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圈,内心活动中的巨人,实际行动上的蜗牛
第79章 姓池的就想拿你当替身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