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152)
他也笑了起来。
我俩对着笑了一会儿,他的声音里带着温暖的笑意,说:“虽然但是,这是我的心里话。黎川,我并不希望你遭遇这些,可它确确实实给了我机会,我不能辜负。”
“……”
“何况,我们不要如此悲观,他们并非无法战胜的铜墙铁壁。”池郑云说。
结束和池郑云的通话后,我看到杨复刚刚又发来了一些消息,基本是叮嘱我自己要好好的、要注意安全,之类。
我刚看完,他新发过来一句:宝贝儿给我转五十万先用着,我卡上就剩九百了,钱都在你那儿,我住酒店都是小兆垫的钱,他说他也要没钱了,他也是钱都给老婆管。
我:“……”
实在是很想拉黑处理。
最终我没拉黑他,也没给他转钱。
我说过把钱财都还给他,是他死活不要,还迷晕我,那他就去喝西北风吧,这都是他应得的。实在不行,他可以嫁入边家,走黎跃敏的老路。
……
我没有马上和池郑云见面,只在手机上和他联系。
他很急于相见,屡次提出来找我,我都拒绝了。
直到顺利地开完临时股东大会,通过并对外公布了罢免杨复董事、董事长职务的决议,我才约池郑云在餐厅吃完饭。
我和他不约而同地稍微打扮了一下自己,颇有相亲约会那味儿。
“不好意思,最近事情有点多。”
点完菜后,等侍应生离开,我这么为一直不跟他见面作解释。
他微笑着说:“我更想听你说,你发现了我的小变化。”
我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下,问:“是指你没戴眼镜这件事吗?”
他笑意越深,说:“不止女为悦己者容。”
“……”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旁边的窗外城市夜景,看回他的脸上,欲言又止。
还是不太习惯。
杨复不怎么说这些情话,往好听了说就是务实,往难听了说就是文盲。
而且,总归不是一个人,就算说了一样的话,也不是一个人。
“很少戴隐形,弄了半天。”池郑云看着我,说,“眼睛一直在和手对抗,试图拒绝新物件的加入。但当它接受后,只有一瞬的不惯感,随即就再自然不过地融为了一体。所以,我想,凡事只难在决定接受或不的刹那迟疑。当你克服心理上的犹豫,走出第一步,就会发现,接下来都是坦途。”
“……”
我不知道怎么接这些话,垂眸看着桌上的花束。是池郑云带来送给我的。他说是他自己去花店亲手做给我的。
杨复也送过我花,但都是店里扎的,他只需要付款。
于是,他也付款买了花送给边西川。
大概是因为我反正已经把那段对话放出去了,边西川破罐子破摔,索性给我发了一个链接,是他专门用来记录他和杨复爱情的小号,大学的时候就开了。
一个原始数字名的账号在几乎每一条下面都回复,和边西川你来我往、蜜里调油。
我点进这个账号的主页,什么都没有,连头像都是空白。
但我知道这是杨复。那些回复的口吻就是他。
“黎川。”
我抬眼看着池郑云。
他说:“我不是催你,我知道最近有很多其他的事,只是想……提醒你,你和他离婚的事,可以委托律师发起单方面的申诉。如果你们登记的国家是我猜测的那个,完全可以单向申请,我在当地有从事这方面的律师朋友。”
“……嗯。好。你把你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说。
“回去之后推给你。”他说着,从桌面伸过来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手指本能地蜷缩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可稍微尝试了一下,他顺势抓住了我的手掌,我就没坚持了。
“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但我确实迫不及待。”他的眼中有着鲜见的急切的光芒,甚至有些我疑心是错觉的狂热。
“嫁给我,黎川,就算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我可以先不碰你。我只想要这个名分,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身边。”他说。
“……我们都还没有在一起,你这跨步也太大了。”我委婉地说。真怕在他的世界里,他已经在和我交往了。
他笑了笑,说:“现在流行先婚后爱,我们也可以聊发一下少年狂。”
少年倒不是少年了,狂就确实是很狂。
我的上一段婚姻是杨复独自安排好了一切才通知我的,而现在池郑云要和我先婚后爱。难道我给人一种很狂的感觉吗?
至于先婚后爱,我知道。我之前看的那堆网络小说里有很多这种模式的,确实是现在挺流行。
池郑云也看网络小说?
我这么问他,他摇了摇头,说:“和人聊天时了解到的。”
“什么聊天聊这些?”我好奇地问。
他很自然地说:“和朋友、合作伙伴之间的寻常聊天,总不能一直都在聊生意。”
好吧,我没几个朋友,很少和合作伙伴发展私交,确实不知道还能聊这些。我以为,要像我和杨复以前的关系那样,才会聊情感八卦。
我忽然沉默下来,也许池郑云以为我在反对结婚的事,改口道:“是我太心急了,没想周全。或者,我们先订婚。”
“……为什么,非要……”我深呼吸一口气,说,“事实上,婚姻不能代表任何东西。”
杨复爱着边西川,依旧可以向我求婚、和我结婚,甚至将他的爱分出一部分给我,将他的财产以夫妻共有为由转给我。
这些毫无意义,都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确实如你所说,可倘若连婚姻都没有,岂不是更糟糕?”他问我。
我与他对视半晌,我移开目光,同时坚持将手从他的手底抽了出来。
“暂时不考虑。”我说。
他马上说:“但也没拒绝,就是说,只是时间的问题。你是愿意走出第一步的。”
“……说点别的吧。”我说。
“好。”
他便说起了别的。
只要不说我们之间的私人情感,池郑云就是极佳的演讲者与倾听者。很快,刚刚那淡淡的尴尬氛围便消失了。
我们没在餐厅里聊边家的事,而是谈论最近的经济、政策、风向,随着用餐起来,气氛越来越轻松,最后我们聊起了运动、假期、文学。
“I’m the only being whose doom.No tongue would ask no eye would mourn.I never caused a thought of gloom.A smile of joy since I was born.①”他缓缓地诵念着诗句,注视着我的目光在温柔中掺杂着几丝可疑的沉郁,或许是落寞。
——唯独我,活着无人关心,死后无人哀悼。自降生便无人为我忧愁,也无人因我而得到快乐与幸福。②
好像是在说我,可看他的态度,应该是在说他自己。
也许是凑巧,我们一样。
我们观望着彼此,许久没有说话,又或者已经在这段时光中完成了无声的共鸣。
“一会儿有时间去看电影吗?”他邀请我道。
我想了想,说:“好。”
离开餐厅时,外面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我们驻足在屋檐下,门口的迎宾员马上客气地送来一把黑色长柄的商务伞。
池郑云接过伞,指了指一个方向,对我说:“我车停那边了,你等着,我开过来。”
我认得他的车,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说:“又不远,有伞就一起过去吧。”
“不想让雨水打湿你的鞋。”他说着,撑开伞,下了台阶,快步朝车走去。
我看着黑夜雨幕中他的背影,忽然余光一闪,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谁都没看到,只有一座路灯照着下面的几辆车。
我看着那片小小的、空旷的光圈,不久,听到池郑云叫我,回过神来,看到他下了车来撑着伞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