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51)
回头我去问杨复本人。
我正要跟阿姨回去,突然听到一道很烦很讨厌的声音叫我:“黎川!黎川!”
如果不是杨复他妈妈在这里,我不仅会装作没听到, 还要走得更快。但当着她的面, 我只好停下,回头看着朝我小跑过来的边西川。
明明不久前他还一脸衰样, 这会儿却笑得阳光灿烂,问我:“你考得怎么样?一定很不错吧!”
“还好。”我敷衍地说。
“你肯定没问题, 你成绩那么稳。”他说着,目光移到我身边的阿姨身上,“您是黎川的妈妈吗?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您。”
阿姨笑笑:“我是小川的姨妈。”
对外说就是说杨复是我表哥, 她是我姨妈。
边西川“哦”了一声, 问:“那您是黎川他表哥的妈妈吗?”
阿姨说:“杨复么?是的。”
“我猜就是。您和复哥很像呢。”他四处看看, 问,“复哥没来吗?”
“他刚出差回来, 在家呢。”她说。
“这样啊……就您来了?”边西川问。
阿姨点点头。
“怎么来的?”边西川问。
“打车来的。”阿姨说。她不会开车。杨复说过让她去学着开, 给她买辆车开着代步,她不肯, 说怕。
边西川热情地邀请道:“我家车就停在那边, 送你们一程吧, 这边这会儿肯定不好打到车的,到处都是人。”
阿姨犹豫着看我。
我婉拒道:“坐不下。”
“坐得下,我爸开车,我妈坐副驾,咱仨坐后面,刚好。”边西川说。
他可真是三年如一日的听不懂人话。
我只好直白地拒绝:“不用。”
“可这边这会儿真的很难打到车,天这么热,阿姨看起来都快中暑了。”边西川关切地对阿姨说,“阿姨快跟我过去,车上有空调。”
我看着杨复他妈妈,确实是脸被热得有些红,出了很多汗。
怪杨复,他来接我就没这事了。他为什么不来接我啊?
可能确实是热得不舒服了,阿姨拉了我衣服一下,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就请你同学捎带我们一段路?等过了这段儿,在路边把我们放下,我们再打车,比在这边好打。”
她都这么说了,我只能点头。
我怀抱着上坟的心情上了边西川的车。本来考完了可以放飞一段时间的轻松愉快的情绪全没了。很难不怀疑边西川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我不待见他(虽然他可能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待见他),还非要拉我们上他家车,有毛病。
车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显然边西川他妈早已猜到了我的身份,这会儿摆着一副高贵的贵妇人样子,嘴角微笑,眼里嫌弃,对杨复他妈妈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就收回目光,再没理后座了。
黎跃敏则满脸写着“怎会如此”的尴尬,心不在焉地和杨复他妈妈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扭回头去开车。
也许我应该拉阿姨下车。现在这情况,我怕黎跃敏把车开沟里去。
但边西川一直在热情洋溢地说话,我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插话。
阿姨碍于礼貌,只能陪着边西川说。好在阿姨向来有点迟钝,应该是没察觉出异样的。
我看着车开出去两条街,终于逮着边西川说话的间隙,说:“我们就在这里下。”
我话音刚落,黎跃敏就赶紧把车靠边停去,生怕晚了一秒我就会不走了似的。
边西川殷勤地说:“送你们到家嘛。”
阿姨说:“不耽误你们了,我们就在这儿下挺好的,这儿能打到车了。”
边西川没再说什么了。
我和阿姨打车回去,杨复和范叔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都是我平素爱吃的。但这会儿我根本没胃口。本来我这时候应该食指大动的,出考场的时候我还在想肚子饿了、回去要多吃一碗饭。全被边西川搅和了。
可是,为了不让杨复他们看出端倪,我只能强颜欢笑地入座吃起来。
杨复夹了一筷子小炒黄牛肉放我碗里,侧头过来说悄悄话:“考完了就考完了,好不好赖不赖都那样儿了,先别想了,现在来想有什么用?先歇好,放松放松。等成绩出来,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肯定有办法。先吃饭,吃菜,多吃点儿。”
他看出来了我的情绪低落,但他以为我是没考好才低落。
我摇了摇头,回他悄悄话:“我考得挺好。”
他说:“你考得挺好你拉着一张脸干什么?”
这个锅只能他来背了。我说:“你不去接我。”
“……就这?”他问。
我看着他。
他翻了个白眼,坐回去,声音恢复平时的音量:“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发挥失常……吓死我了。”
范叔问他怎么了,他摆摆手,毫不犹豫地出卖我:“川儿不高兴我没去接他。”
阿姨和范叔顿时都笑出了声,看我的眼神里清楚地写着一句话:黎川真幼稚。
杨复是故意的,他故意让我闹这笑话。
吃完饭,我和杨复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里洗,阿姨和范叔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聊天。杨复小声向我解释:“今儿我赶回来晚了,一身脏死了,算时候洗完了再去接你就晚了,就没去。”
原来如此。
“不生气了吧?”他问。
“本来就没生气。”我说。
“还没生气?那脸拉得。”他说。
我没法儿解释,只能结束话题:“不说这个了。”
“好,不说了,不生气了就好。”他说。
收拾好厨房,我和杨复去客厅一起坐着看了会儿电视,时候不早了,范叔起身告辞,我就想着我也走,阿姨说:“小川你都考完了,还不搬回来住吗?”
杨复一直骗她说我搬出去住是为了好好搞学习。她一直没搞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
她当然搞不明白,因为确实没有必然联系。但杨复那么说,她就那么信。
杨复对她的担心和操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确实很好骗。
我不太想搬回来。搬回来之后,碍于阿姨在,我就不方便跟杨复亲热了。虽然现在也没有很亲热,但聊胜于无。
我正想着怎么拒绝,杨复说:“算了,懒得折腾,反正咱都要搬了。”
这倒是。
杨复之前买了一套复式住宅,装修已经进入尾声,他计划等弄完敞两三个月就搬进去住。
他妈妈可能住不了多久,她和范叔计划今年底结婚,到时候住范叔的房子。不是这个小区的这套,范叔在离杨复新房的小区不远处买了套新房做婚房。特意买近些,方便以后来往。
杨复送我回到我现在住的房子的门口,看着我开门,就说时候不早他困了得回去睡觉了。
“你先进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我说。
他杵在门外没动:“什么话?就这儿说,赶紧说,说了我回去睡觉。”
“不能在门口说的话,”我说,“不能被别人听见。”
“谁听了?这儿就咱俩。”他说。
“隔壁有人。邻居随时回来。”我说,“你进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我屋里是龙潭虎穴,扭捏了好一阵不肯进,我就知道他知道我的意图了,怕他转身跑了,直接上手拉,这下子他才半推半就地进来了。
我把入户门关上,一回头,就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慌张样子,好像我能吃了他。
嗯……我确实是挺想吃了他。
我脱着鞋,招呼他:“你不换鞋啊?”
“你不是说有话说么?现在进来了,你说啊。”他跟我过招,打太极。
我说:“你换鞋,去沙发那里坐着说。”
“这儿不能说么?”他问。
“不能。”我说。
“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他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