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155)
越想越觉得这很好,世界都干净了。
“是边西川又和你说了什么吗?”长久的沉默后,他这么问我。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 侧眼看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那么广阔, 很适合把他们的骨灰做成烟花放上去轰的一声炸开。
“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但一定不是好话。”池郑云说,“你不该相信他而不是相信我。”
我顺着他的逻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我应该相信杨复而不是他, 也就是说杨复没有骗我。”
池郑云被噎了一下,片刻, 说:“我不是杨复。”
“我知道。”我说, “你还不如他。”
他眉心猛地一跳, 神色沉郁下去,很明显能够看出在忍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
他讨厌被否定。
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说:“黎川,你应该冷静下来,我知道,杨复的背叛摧毁了你对身边人的信任体系,但我真的和他不同,他不会为了你坚守等待十多年。”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坚守等待十多年的人,是我,还是边西川?”
他露出很无语的表情,舔了舔嘴唇,语气很坚定:“你。”
我与他对视了十来秒,缓缓地说:“我不信。”
“……”他默了片刻,忽的眉头微微松开,眸光微闪,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恍然了几秒,露出些讶异惊喜来,“你在吃醋?”
我:“……”
他笑了起来:“黎川,你再次喜欢上我了,是吗?”
我:“……”
我真的不知道高中的我做了什么让他一直深信不疑我当时喜欢过他。
“你以前并不在乎这些。”他说。
“我以前也在乎。”我强调,“作为朋友。”
“不,不一样。”他斩钉截铁地认定,“你开始计较了。”
说着,他猛地朝我走近,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还想继续后退,可身后就是办公桌,我退无可退。他逼近我,直到不能再前进。
我犹豫了下,靠着办公桌的边缘,反手扶着桌角,上身往后靠了靠,尽力离他远一点点。
他抓住我的手腕,方框镜片后的眼神充满强势的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我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杨复想上我的时候就这样。
他们都舍不得上边西川,因为边家人会找他们的麻烦,所以他们就找我,安全,没有后顾之忧,我没有爸妈家人为我出头,他们把我当成了性价比极高的性玩具吧,没有思想,任由摆布,所以总在对着我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别怕,”他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太高兴了,忍不住突破我们的之间的距离,想离你更近一些。”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他,问:“多近?负距离吗?”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话,怔了怔,随即眸色深沉下去,呼吸乱了几下,像野狗盯着一块肥肉那样地盯着我。
然后,他缓缓地靠向我,视线下移,落在我的嘴唇上。
在他的吻落下来的前一刻,我侧开了脸,让他落了一个空。
他没恼羞,似乎也并不感觉意外,只是顺势抱住了我,低头将额头枕在了我肩上,沉沉地呼吸着,嗓音想被什么熏烧过,低沉嘶哑:“……其实,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哪样?充满心机吗?因为就不像你们心目中纯真善良的边西川了吗?那我觉得挺好的。
“我想请你……永远保持着纯洁。”他轻声地说,“我和你提起呼啸山庄,并非是为了鼓励复仇。正相反,我是希望你能放下仇怨过往,不要像Heathcliff一样给自己画地为牢。”
“这是不合理的请求。”我说。
他承认:“是,这是不合理的请求,但是……我仍然这么请求你。这世上有硝烟战场,有悬崖陡壁,有阴暗里的鬼祟和泥沼里的脏污,我不希望你沾染分毫。”
他说得缓慢而认真,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咬得很标准,令我兀然有种其实是我误会了他、其实他确实爱着我的错觉。
还好我马上就辩分出来了。
他这番话,不过是对他臆想中的边西川所说。
我也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我说:“留着去对边西川说吧。”
他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如果杨复不爱我,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任何人爱我。如果杨复在边西川和我之间更爱前者,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如此。
而杨复确实如此。
我完全地想明白了。
许久,池郑云抬起头,往后退了两小步,和我保持着平常的正常的社交距离,神色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平静,小部分波涛汹涌被他竭力地压抑着。
“如果我能改变过去呢?”他问我,“是否可以拥有未来?”
“我不懂。”我装傻。
他凝视着我,抬起手来,停留在我的脸庞旁,却一直没有落下来。我脸上的皮肤能够感受得到他手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可是他始终没有触碰它。
最终,他将手收回去,插入大衣口袋里,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整理好了,微笑着,像往常一样温柔儒雅。
“你会懂的。”他说。
我正要开口,他继续说着话:“所以,这次你如果过去当地,打算怎么做?”
“不告诉你。”我说。
他说:“我陪你过去。”
“机场不是我开的,你非要去,我只能随便你,不会领情。”我冷酷地如此说。
他笑了笑,问:“那我坐高铁呢?”
“一点也不好笑。”我漠然道。
他笑得越发开心:“你在认真地反驳我。”
是啊,而这好笑吗?
“一会儿一起吃饭吗?”他问。
“不。”我断然拒绝。
他就没再提了,也没再待下去,向我告辞。
傍晚时,我看看时间,正准备关电脑下班,收到行云发来的消息,问我在不在公司,他想来找我。
我觉得有点奇怪,确认了一下日历,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节日、特殊日期,一般来说,他不能随便出校的,他那大学不比其他大学,实行军事化管理,很严格。
不过,凡事有例外嘛。
我搁下疑惑,说我在,问他在哪里,发定位给我,我等下开车去接他。
他说在公司楼下大厅。
我:“……”
行吧。
我下了楼,远远看到坐在大厅沙发上的行云,这孩子打小就规矩,进大学之后更是被练出来了,站如松,坐如钟,背脊笔直,穿着最简单朴素的黑色棉T和牛仔裤目不斜视地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能散发出天然的气场吸引住别人目光。
我朝他走过去,他余光注意到,转头看向我,然后站起身。
我走到他面前,停住,问:“在这待多久了?”
他说:“没多久。”
“走吧。我车在地下停车场。”我说。
他点点头。
我们去到停车场,上了车,我拉着安全带,一边随口问他:“怎么今天突然放假?”
“被停学了。”他说。
我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他:“什么?”
他平视着我的目光,重复了一遍:“我被停学了。”
“……”我拉安全带的手停在了半空,过了几秒,问,“什么叫被停学了?”
他说:“关于是否开除我,学校正在商议中,暂时只对我作停学处置。”
我心里顿时一咯噔,试探着问:“什么原因?”
可别是我想到的那个。
但是,他就是说出了那句话:“有人举报我政审有问题,我叔犯了事儿,被翻出来了。”
我的心一时间沉到了底,明明车里刚打开了暖气,可我呼入的好像仍旧是寒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