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复始(16)

　　杨复坐在床沿上接完电话，一扭头，和我对视，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强作镇定地问：“怎么了？”
　　我走进他屋里，放平他墙角的旅行箱，打开。
　　“你干嘛？”杨复问。但他没拦我。
　　我打开旅行箱，里面的脏衣服和日用品这些都被杨复拿出来了，现在只放着一个免税店的袋子。他给我和他妈妈也带了礼品，给他妈的是一套大牌护肤品，给我的是一只手表，都是免税店里买的。
　　杨复还是坐着没动，只是口头说：“别拆，给别人带的。”
　　我抬头看着他，问：“给谁带的？”
　　“你不认识。”他说。
　　我不想跟他绕弯子，直接问：“你女朋友吗？”
　　他可能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或者是没想到我这么聪明，过了几秒才说话：“没，不是。”
　　他的眼睛很不自然地连眨了好几下。
　　“你在追她？”我问。
　　杨复有点儿尴尬地笑了起来：“干嘛啊你？不是，没，就是一认识的人，她知道我去香港，托我给她从免税店带几盒儿面膜。人家给钱的。我反正要给你和我妈买东西，就顺便帮她带个呗。”
　　我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把他的行李箱关好，竖起来放回墙角。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杨复讪笑道：“没事儿吧？”
　　“没事。”我说。
　　能有什么事呢。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杨复已经满十八了，就算没满，他要谈女朋友也不是我能阻止的事。我也根本没有立场阻止。
　　我前脚刚回到我自己的屋里，后脚杨复就追进来了。
　　“川儿，你听我说，真不是我追她，是她追我！真的，不骗你。我哪儿来心思谈恋爱呢，这会儿我卡里就二万二……但工作上跟她那儿有来往，我不好把话说得太绝，哎，你不懂这些，人情场面上的事儿。她也没干别的，就托我给她带点面膜，我就带了。”
　　我不应该管这事，也根本管不了，没资格管、没道理管，可是，一想到杨复交女朋友，我就心里很难受。我自私。我享受了杨复这些年来对我的好，就很怕他被别人抢走，怕他的女朋友分走他的注意力。
　　但他早晚是要交女朋友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烦闷。
　　“川儿……”
　　“那你会和她谈恋爱吗？”我问杨复。
　　杨复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我问：“你不喜欢她？她漂亮吗？”
　　杨复说：“漂亮，但我对她没那感觉。”
　　“那你对谁有那感觉？”我问。
　　“谁都没有。”他伸手来拉我，很认真地说，“我现在没心思谈恋爱，谈恋爱我肯定得哄着吧，我哪儿来那空啊。现在我事业就要起来了，肯定是优先事业，你知道我的，我就想早点赚很多钱，给你和我妈买了属于咱们自己的房子，别的事儿都以后再说。”
　　深夜，我很久都没有睡着。
　　以前我没多想，可是今晚，我突然很深刻地意识到，杨复不可能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就算他现在不谈恋爱，以后也会谈。
　　杨复说给我娶老婆的时候，我没在意，可是现在，我想，是不是其实他自己很想早点娶老婆。其实他说我的那些，是他自己的愿望。
　　当他有了女朋友，肯定不会再和现在一样对我了。这是肯定的。一个人只有那么多精力，心只有那么大，心里能装的，只有那么多。
　　想到这里，我都有点发抖了。我冷，冷得想去隔壁钻进杨复的被窝里贴着他睡。他的体温很高，就算是大冬天都很高，我还可以和他睡一个被窝的时候，冷天里很喜欢缩他怀里，他从脸到脚底板都是暖和的，比热水袋好使。热水袋有时候会烫人，但杨复不会，杨复的温度很适宜。
　　可是，杨复早就不让我跟他睡一起了。
　　可是，以后杨复会和他的女人睡在一起，每天都睡在一起。
　　他们睡在一起之后，会生小孩。杨复就有了新的奔头，他的奔头会从我变成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我就会逐渐地、完全地被杨复抛弃。我又要被抛弃了。


第13章 黎川，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肯定会有女人
　　星期天是大晴天，我们搬去了杨复在我学校附近租的那个很贵的房子。
　　搬家公司将我们打包好的东西一次搬了过去，东西不多，杨复早就计划不在老破小那儿住太久，为了之后搬家方便，我们都很少买有的没的。
　　搬完后，杨复说：“现在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了，随便买。没意外，在这儿至少住到川儿高考，我就算中途买了房，咱们也先别搬。”
　　他妈妈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这会儿顺着话说：“是啊，就算买了房，装修好了得多放放，怕甲醛。”
　　我们是上午搬的家，事先杨复请了钟点工人打扫，我们进去后只要把不多的东西从纸箱里拿出来摆好就行，很快就弄完了。
　　吃完午饭，阿姨睡午觉，杨复拉着我出门，说带我去买电脑。
　　杨复现在有部十来万的车，公司配给他的，其实就相当于小老板给杨复的福利。他身份证上满了18岁之后，马上去考了驾照，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开车上路了。
　　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没说话。
　　这几天我都很少跟杨复说话。
　　他察觉出异样，哄过我好多回，但我都没被哄好，他就有点儿随便我的意思了。
　　挺好的，为以后做预热。
　　以后他有了女人，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了。我得趁早在他和女人确定关系之前习惯，不然我怕我对他女人表现出攻击性，而这显然是不应该的。
　　只要我习惯了，到时候就没那么重的落差感，就能和他的女人和睦相处，他或许就不会赶我走。
　　我这么想着，突然打了个冷颤。
　　杨复马上问：“怎么了？”
　　不知道他开着车怎么注意到的。
　　“没什么。”我说。
　　他把手搁了下暖气口，问：“冷？”
　　“没。”车里确实暖烘烘的，我不想跟他继续说下去，不想让他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就说，“困了，睡会儿。”
　　说着，我就闭上眼睛装睡。
　　杨复没说话了。
　　没多久，杨复的手机响了。他开着车，通话开了公放：“常哥。”
　　常哥就是小老板，一直跟杨复兄弟相称。
　　常哥问：“哪儿呢？搬家搬完了吗？”
　　“搬完了，现在外面呢，带黎川去买电脑。”杨复说。
　　“改天去买吧，”常哥说，“我这边抽不开身，你到酒店接孙总去洗浴城放松放松，给他……”
　　后面的我没听到了，杨复关了公放。
　　杨复很简单地应了几声“嗯”“好”“知道”，结束通话。
　　我感觉车越开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川儿。”杨复试探着叫我，见我没动静，伸手轻轻地推了推我，“川儿，睡着了吗？”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说：“有个客户要招待，常哥走不开，我现在就得过去。你自个儿从这儿打车回去，电脑改天再去买。”
　　“我好困，不想动。”我说，“你就这么去，我又不影响你，到时候我就在车里睡觉，你招待你的。”
　　他说：“这像什么样子。”
　　去洗浴城才不像样子吧。
　　他刚刚那反应，令我确信我的猜测。现在我的整颗心都像是被冻住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着那些人一起嫖。
　　杨复的性|欲好像是有点强，我不确定，但我确实从他总是早上洗晾内裤的行为上得出了这样的推论。
　　我现在也梦遗了，但没他那么频繁。
　　那，他是不是会……是不是已经……
　　我不知道。
　　杨复一个劲儿地催我下车，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下。